回到家乡
一
日子在乡村的炊烟里袅袅而逝!
春节是一道门,村民是通过这道门回忆和守望的。在这门里门外,他们获得了准确的关于时间的讯息。一道门,把时间从短促延拓得悠长绵亘。他们一代代老去,一代代成长,用锄头犁铧,用撮箕背篓,也用汗水炊烟,翻耕岁月,容纳生活,丈量人生。时间对他们惊奇又顽固,时光的流逝与驿动,奋涌与演进留给他们的只是喘息,没有疑虑、叹息和忧伤。
炊烟,又见炊烟。在流水大山之间在蓝天白云之下在历史上空歪歪斜斜愤写千秋,写尽沧桑,流注一条弯曲随性的河流,洗却人世纷争,兴衰荣辱,一丝铅华已在火红的灶膛里化为灰烬!
小路,还是这条小路。傍水依山,有竹丛、有人家、有流水、有小桥、有犬吠。河边还有几只破旧的渡船横在远去的悠长的桨声里,讲述着一个个摆渡人与过渡人关于渡口的故事。河水清了静了,有蓝天白云为伴心中一片踏实的温柔。有几条小鱼在水面呷水,一只翠鸟箭一般射向对岸。
落日熔金,泊在天边。夕阳晚照,照亮一条穿透黑夜的路,让我走向新的晨曦。
二
没有雪飘的冬天总觉得欠点什么。
然昨夜小雪,我躲在被窝里竟然茫然无知。错过。错过与飞雪的灵魂共舞,错过与雪花一同盛开,落得个双双寂寞。
红日。经白雪洗濯过的红日,澄静轻盈,燃烧着,血红也晶莹。像旷野中一团篝火使整块如磐的黒寂亮堂了,空明。
午饭后,我一人漫步到屋后的小山头上,满是沙砾与衰草,唯有风是清的,吹绿了所有的情绪。
雪后的山风凉得渗骨,但清冽又新鲜,迎面扑来像活蹦乱跳的鱼尾轻轻得拍打在水面上。指点江山的手指在风中麻木了,如一截迎风而立的寒枝正积蓄着如潮的春意。情怀在一阵风中敞开,风虽凉却有说不尽的清澈与舒爽。红日像是风底的一尾红鱼,搁浅在天边的沙滩上。夕阳收起最后一抹殷红,点燃晚霞。静默的群山轻轻浅黛妆点一颗落日的尊严。两只白鹤从这边山头飞向天边,以洁白的身躯扎进通红的落日,献身生命的祭坛。
三
任性的风裹挟着雪,蹁跹起舞。天与地在混沌之中茫茫苍苍携起了开花的手。 是谁在一夜风中独立,在一夜风的黒寂与孤清中手握秃笔倾尽盎然的生命热情写出如此壮丽的诗行。麦苗、油菜、瘦竹、寒枝、悠长逼窄的小径、还有刚刚经历一个油腻又冷清的春节的人们都欢悦地承接着这场飞雪的悠扬和婉柔。
雪花。洁净、轻盈、熨帖的温暖,一种美丽俊逸的存在之轻。在愈发沉重又疏淡的现实生活中,轻,作为一种简约、烂熳和轻松自适是多么难得。
人为什么要活得那么沉重和阴霾?
我的主张是:背负沉重向轻而生。 绝离沉重,是逃避和遗忘,只会在无根无系的欲妄追逐中掉进浅薄的轻松—— 浮糜。生计的沉重只是被一个个轻松的念头缀弯了腰,因为贪图享乐的安逸过一种轻松浅显而自在的生活是人种的天性。只有基督宁愿把沉重的荆棘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从容赴死。为了这个世界担当苦难踏上沉重的苦难之路。他试图让世界轻盈澄澈?还是献身苦难的圣殿,唤醒人类对自身沉重的两讫?
只有记忆并背负沉重才能向轻而生!两次世界大战让人类对苦难与沉重又了根深蒂固的记忆,在痛定思痛中重新拷问生命的意义。
瞧吧,阿尔多诺对奥斯维辛集中营的指控;雅斯贝尔斯的罪恶担荷;朋霍费尔血泪控诉的《狱中书简》还有阿伦特对极权主义根源的深究……
面对血泪淋漓的人类历史,我们就遗忘掉苦难的眼泪沉重的镣铐?
生命。我们需要朝阳下露珠的抖落之轻;我们需要阳光里蜂蝶飞舞之轻;我们需要蓝天上白云飘浮之轻;我们需要夕阳余晖里炊烟寥散之轻;我们需要亲朋的问候关切之轻;我们需要爱人的耳语和吻痕之轻……
落雪飘飘,从容而轻逸,一种美好温馨的诗意存在之轻!
雪花啊!从你闪烁的眼睫放下一串唱歌的云梯,载起世间脚步的沉重,我眼中忧郁的纯洁里在飞雪连天的寒冬便会绽放踏诗而来的美丽莲花。我静卧青涩的莲蓬咀嚼美丽与轻盈之根的苦涩,就如一朵雪花啃着寒夜的黑,啃着北风的瘦骨。
四
黑夜里,风有些凉,如同蝴蝶的薄翼翩然飞舞,着物无声。
面对家乡静谧的夜,总有若许想要倾诉的,是给别人听还是自己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种想要诉说的冲动在敦促我发出一种声音,一种拒绝伪装、做作的真实的声音。反抗周遭的喧哗,坚守自己的独立主张和尊严。
一个人的声音是何等的微弱,而又面对的是黑夜,连同自己的身躯一并被夜色吞噬,残存的点点温情的血泊溅红黎明。
我就是这漆黑的夜的眼,逼视人群,窥视在黑夜掩蔽之下还原的人性,守望黎明的曙色张开,张开成一匹疏密有致的网,网眼洞开,岁月如过江之鲫,快乐只是漏网之鱼。
寒冬一样忧伤的网啊,我该以怎样的姿势将你抛掷?打捞时光、心情、灵魂的安详?
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能变成一只斑豹就好了,奔驰在辽阔的荒原,呼唤另一只美丽的豹,再一同蔑视身边的一切私奔到一个美丽的草原任性的任爱欲燃烧。被爱点燃的身体,通体透明近乎神灵。难怪豹子眼中总是射出一种超尘拔俗的光芒摄人心魄,野性难驯又温情脉脉。
夜晚,轻松并沉重着。轻松是因为黑夜掩盖了亲密感也同时疏淡了距离感,彻头彻尾一个人独白,随你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沉重是来自思想在黑夜中的自由飞翔,黑夜如千眼幽灵用一千只眼注视着你的灵魂,有一种被目光照亮也被灼痛的感觉。也就是白天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晚上身体交给了思想,由不得你。
五
这片熟悉的故土,养育了我20年,而今重逢却怎么的了。荒芜又萧索。 我是在她的怀里长大的,一次放飞,重归故土的怀里时,却分明开始用坚硬的喙——我忧伤的唇啄食她的荒凉!
新农村建设得非常漂亮,和城里的小区没有什么区别,但十之八九是空巢。年轻人都涌进了城,留守的是羸弱的老人和稚嫩的小孩,这种虚假的繁荣,得不偿失。生活的奔忙与匆碌吞噬了生命的娴雅和生活的浪漫。何年何月,人们才能不为生计慌乱,劳顿,给大家一个欣赏,赞叹黎明的理由和心情?
人们被环境和性格纵横双重切割,每个人看的只是一小块,在时空间跳跃,那是碎舞。只有在端坐夜中央,不愠不火,无欲无念,灵肉的碎块才按同一旋律律动,重组成一个完整的自我。
任何重组都是一种回归!
回归的路却遗落在掌声与笑声,劳碌与疲累之中了。
劳苦的父老乡亲如吐丝的春蚕般作茧一个纯洁的窄逼的空间,将一段生命历程交与孤独守候一个成蝶的梦。可那不只是梦,是生命的升华!从爬到飞是一个美丽的诱惑,是需要按捺住多少寂寞,坚守孤独。孤独是一只洁白的茧,是对灯红酒绿,驳杂无序的身外之物 的阻抗,在一方单纯又自由闲适的天地审视自身,找回自己,护理日渐萎靡的身体与灵魂。于是,身边一曲流泉般的自然的箫声响起,唤醒每一个任在沉睡的细胞。
回到家乡,我成了上帝唇边忧郁的长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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