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中对泰山景色的描绘:四围铁泉,八面玲珑。重重晓色映晴霞,沥沥雷声飞瀑布。深涧中漱玉敲金,石壁上堆蓝叠翠。白云洞口,紫藤高挂绿萝垂;碧草峰前,丹桂悬桥青蔓袅。引子苍猿掷果,呼群麋鹿衔花。千岚竞秀,夜深玄鹤听仙经;万壑争流,风暖幽禽相对语。真是地僻红尘飞不到,山深车马自然稀。这段场景描写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动静结合,将泰山优美俊秀、生机盎然的景色描绘出来,其语言用词优雅,结构匀称,韵律流畅,显现出韵文雅的本色。除了对场景的客观描写还有些抒情色彩较为浓厚的内容,例如第二十五回回前词右调《花山子》:荆树一伐悲雁旅,燃箕煎豆泪珠淋。木本水源宜珍重,且相寻。客舍陡逢羞莫避,片言道破是知音。异域他乡恰素心,幸何深。这首词以伐荆树作喻,并运用了燃箕煎豆的历史典故,将此回中讲述的朱文炜对其兄朱文魁饱尝恶果之后的同情和怜悯一语道尽,字里行间也流露出作者对朱氏兄弟经历的感慨。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还有大部分寄生文显现出俗的一面,其语言非常口语化、俚俗化。例如第十一回中对舍利寺里老禅师的描写:毗卢帽半新半旧,纱偏衫不短不长。面如馒首,大亏肥肉之功;杜似西瓜,深得鲁酒之力,顶园项短,宛然弥勒佛子孙;性忍心贪,实则柳盗跖哥弟。这段描写浅俗易懂,用词接近日常口语,并毫无保留地显现出作者对酒肉贼和尚样貌、行径的讽刺态度。二、作为叙事单元对情节结构的参与
《绿野仙踪》中大量的寄生文并不是游历于小说而存在,而是参与到作品的情节结构中的,正如祖国颂在《叙事的诗学》中阐述小说时空性的功能一样,“它既是叙述的潜在结构,又是特殊的意义载体,它既被话语所描述,同时又像话语一样具有显示意义的叙事功能。”[3](P227)《绿野仙踪》中存在很多寄生文构成了小说故事情节的转折点,例如第二回写到冷于冰第二次参加乡试结识罗文龙,经他介绍为赵文华之子赵龙岩作了一篇寿文,也正是因为这篇寿文,冷于冰的才学得以显现,并且因此冷于冰受到了阎年的赏识得以进入宰相府充当幕友。而这一事件正是他亲身经历浑浊官场的引线,因此,这一回中冷于冰写作的这篇寿文成为了他初入仕途的关键节点。小说里着重描写官场权势斗争的内容中,上呈皇帝的谏章成为扭转各个官员仕途命运的关键。例如第七十三至七十八回讲述南下抗倭这一部分内容当中,赵文华先上呈一篇弹章弹劾朱文炜使其被革职,抗倭的重任落在昏官赵文华身上从而导致后来战事的节节失利。接着赵文华又上书皇帝弹劾张经导致张经被斩,再插入名臣海瑞上呈皇帝的谏章,直到最后林润和邹应龙一纸奏疏上呈明帝,胡宗宪、赵文华被革职并派出朱文炜、林润、俞大猷征讨倭寇才使得这次的抗倭斗争由败转胜。作者在讲述这段历史时通过直接展现谏章的方式将张经蒙冤被斩、海瑞罢官等历史事件重新敷衍出来,更加直面地显现出官场的黑暗争斗和浑浊现实。类似的还有九十一、九十二两回讲述严嵩集团如何被参倒的内容时,作者也是通过直接展现上呈皇帝的奏章及皇帝颁布的谕旨将这段故事情节串联起来。奏章、谕旨等都是作为寄生文插入到小说当中的,它们都成为故事情节转变的关键部分。《绿野仙踪》中的寄生文除了具有扭转故事情节的作用,还显现出其他的叙事功能。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寄生文显示出预叙的功能,法国著名叙事学家热奈特对预叙作出的定义是“指事先讲述或提及以后事件的一切叙述活动。”[4](P17)预叙的叙述方式在《绿野仙踪》中的回前词中体现地最为突出,第四十五回前词右调《南乡子》:游赏却封魔,肯把清操羡绮罗?堪破个中情与事,叱喝,何惧此身受折磨。救友遇仙客,聊借谦抑作解和。指授天罡着落处,情多,一任朝夕细揣摩。在这首词当中,作者就已经预先交代了连城璧出琼岩洞赴衡山,在衡山骊珠洞遭遇妖妇以及冷于冰知情后救出连城璧的故事情节。再例如第七十一回主要讲述金不换遇到阎年抢亲的事并拔刀相助惩治恶人,这段情节在这一回的回前词右调《女冠子》中预先述出:再赴京畿,冷遇不平事。热肝肠,反复问冤抑,成全片刻时。阎年添晦气,须髭尽拔之。迁怒抢亲辈,何其痴。除了预叙,《绿野仙踪》中的部分寄生文还具备补叙的叙事功能。在第四回中插入了一篇王献述寄给冷于冰的书信,这封书信是王献述自述自己的人生经历,补充讲述出他之前的各种遭遇,用插入书信的方式补叙出其人其事在小说中有多次体现。此外,作者插入在《绿野仙踪》中的寄生文还具有重复叙事的功能,例如第二十一回中金不换状告郭氏写的一篇状词中,作者将前面几回中连城璧因就胞兄连国玺逃至金不换家并寄居于此的事情如实陈述,但从这篇状词本身来说成为前数回故事情节的凝练和概括。再例如第五十九回中插入温如玉得知金钟儿死讯后写的一篇祭文,这篇祭文将温如玉与金钟儿如何结识、相恋直至后来天人相隔的整个过程叙述出来,此前数十回的主线情节都在这篇祭文中重新叙述出来。每一回结束的的回末诗也是重复性叙事重要的内容,例如第三十回回末诗:秀才抵掌谈军务,巡抚虚心用妙谋。诸将舍身平巨寇,军门拼命自斟壶。这首诗将这一回中朱文炜执掌军事、出谋划策,将士征75
讨叛党的事件再次提及。总的来说,这种带有反复性的叙事手法在小说的寄生文中得到了突出表现,正如张竹坡在《金瓶梅读法》中所言:“《金瓶梅》内,即一笑谈,一小曲,皆因时致宜,或直出本回之意,或足前回,或透下回,当于其下另自分注也。”[5](P221-222)三、人物形象在寄生文中的再塑造《绿野仙踪》以其神魔、历史、世情相融合的交互性题材为人物形象的塑造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小说中形形色色的人物涉及仙道、和尚、文士、官员、绿林、妓女等,其中相当一部分人物塑造地生动饱满。作者在建构人物形象时,除了交代各个人物身上所发生的一系列的事件,还非常注重运用寄生文的方式,换言之,小说中存在的寄生文成为作者强化人物形象的重要途经,即“小说中的诗词能增强小说中人物特点的刻画。”[6](P62)首先,作者善于以寄生文的方式描述人物的外形特征,外形是人物出场的第一重感官,小说中多以结构对称的韵文形式加以表现。例如第四十二回中苗三出场时的肖像描写:头无寸发,鬓有深疤。似僧也,而依旧眉其眉,须其须,不见合掌稽颡之态;似求也,而居然鼻其鼻,耳其耳,绝少垂颈凹眼之形。既荣光之必照,自一毛而不拔。诚哉异样狮毬,允矣稀奇象蛋。这一段对苗三的外貌描写以比喻的方式分别从正、侧两面衬托出来,短短几十字就将一个丑陋吝啬的痞子形象刻画出来。其次,小说中关乎人物形象的寄生文不仅仅对人物外貌的刻画,还注重渗透对人物行事的概括。温如玉是文中着墨较多的一个人物,在第三十六第一次出场时作者就将他浪荡公子的形象展露无遗:面若凝脂,大有风流之态;目同流水,定无老练之才。博带仙衣,飘飘然肌骨瘦弱;金冠朱履,轩轩乎容止轻扬。手拿檀香画扇一柄,本不热也要摇摇;后跟浮浪家奴几人,即无事亦常问问。嫖三好四,是锋利无比之钢锥;赌五输十,乃糊涂不堪之臭肉。若说他笙箫音律,果然精通;试考凭经史文章,还怕虚假。在这段描写中作者概括出温如玉嫖赌成性的行事作风,在此后与其相关的故事情节也都是围绕温如玉对才和色的痴狂而展开,因此,作者在人物一出场就已经将其最主要的特征在寄生文中托盘而出了。不难发现,文中的这类关于人物形象的寄生文对人物的外貌特征、行事风格进行描写的同时也包含着作者自身对这些人物的评价,例如第十四回中对官吏身边的军牢衙役的描写中,结句以强盗作喻,将官府的衙役横行霸道显现出来。第十八回中对胡监生的描写中,显现出对其畏强欺弱的恶霸官绅的强烈谴责。76
上述所例举的寄生文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多是从作者眼中看出,是创作者以旁观者的态度对其进行描写及评论。除此之外,小说中还存在一种形式,即寄生文就是人物自己所发出的,也就是作者运用限知视角,即站在人物形象的立场,以人物的口吻创作符合人物性格特征的寄生文,相比于前者,这种塑造人物性格的方式更为直观。最突出的例子是第七回中塑造的老俗儒形象,冷于冰在山中迷路,投宿到这位俗儒邹继苏舍下,冷于冰和这个俗儒讨论诗赋,作者将这位迂腐的士人形象在他所作的诗赋中表现出来。在这一回中,老俗儒拿出了自己创作的六篇赋、一首歌行和一首歌谣交给冷于冰看,这些文字肤浅无聊,甚至滥用、曲解典故,迂腐程度令人啼笑皆非,尤其是《臭屁行》《臭屁赋》两篇,毫无艺术性可言,恰如作者在回末诗中所言:腐儒诗赋也相同,避者可生读者死。作者通过直接展现老俗儒所作的诗赋就将那些无真才实学、自以为是的迂腐儒者塑造出来,以一种极尽白描的方式显现出作者对当今仕林不良风气的批判和嘲讽。再例如第四十八回讲到温如玉、金钟儿、苗秃子等一同用饭,吃酒唱曲行酒令,这些曲子、酒令将这几人争锋吃醋、明争暗斗的心理活动表现得淋漓尽致,从它们身上足以显现出当时沉溺财色的不良社会风气,作者通过插入酒令这类寄生文的直接方式塑造出一批典型的市井小人物形象。这类寄生文可以称作为“人物的自述”,以具体人物之口直接展现给读者会使得人物形象更为丰满,这种叙事方式已经脱离了才子佳人小说中诗文词赋的千篇一律,而是与人物性格特征息息相关,即人物说的话或写的文成为建构其形象的一次强化。这种寄生文再塑人物形象的方式在《红楼梦》中展现地更为具体,中所插入的诗、词、曲、赋等多是以人物之口说出,其中暗含着人物地心理、性格、思想等因素,“书中诗词,悉有隐意,若谜悟然。”[7](P156)这里的“隐意”就包括人物形象的某些内涵,因此寄生文便成为小说故事情节之外地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载体。四、作为真实作者的价值评判无论是作者李百川以第三人称视角插入到文中的描述性话语,抑或是出自于小说中人物的口中之言,这些寄生文与小说的主体故事情节一样都是作为叙述者话语存在于小说当中,而叙事主体在小说中通常显现出不同的状态,“叙事者既能从现实世界进人虚构的艺术世界,同时又可以从虚构的艺术世界回到现实的生中来。”[8](P28)而就《绿野仙踪》中的寄生文而言多显现出“真实作者”的内涵。在叙事学中,叙述者和真实作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叙述者和人物主要是‘纸上的生命’。一部叙事作品的(实际的)作者绝对不可《红楼梦》能与这部叙述者混为一谈。……(叙事作品)中说话的人不[9](P29-30)是(生活中)写作的人,而写作的人又不是存在的人。”事方式对于小说主题地展现、主旨地表达都是具有一定的叙事意义。因此,叙述者和真实作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也就是说,真实作者是实实在在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人,而叙述者是真实作者在进行创作时想象出来的代替自己讲述故事的人,其叙事内容就是叙事文本中的话语。在本文讨论的《绿野仙踪》这部小说中,叙述者即是以全知全能的零聚焦视角写作的这部作品,在这个叙述过程中,通常会出现真实作者的声音,这类声音通常显现在小说中的寄生文当中,表现为对小说中发生的各类事件的价值评判,是真实作者的主体态度的表达。正如罗钢所言:“在‘讲述’的叙事方式中,活跃着一个叙述者的形象,他记录、讲述,做出各种评价和解释。”[10](P191)这里的叙述者即倾向于在寄生文中表现出价值评判的真实作者。在《绿野仙踪》这部小说中,真实作者的情感态度通常以寄生文的方式直接显现,因此,在一部分寄生文当中展示出相当浓厚的抒情性、议论性色彩。例如第六十四回回前词所云:十年窗下讴吟,须中今春首领。真仙指示公民径,折取蟾宫桂影。荣枯枕上三更,傀儡场中驰奔。人生富贵总浮云,几个痴人自省。在这首词中不难看出真实作者对于小说中所表现的科场浑浊的无奈,以及人生富贵的思考。《绿野仙踪》讲述了众多追名逐利的人和事,而作为生活于现实生活中的真实作者对于名利的价值判断多存在于小说的寄生文中,例如第十八回回末诗:小人利去名亦去,君子名全利亦全。不信试将名利看,名名利利岂徒然。这首诗中很明显地表达了真实作者认为名利皆徒然的看法。《绿野仙踪》是一部多题材的作品,内容包罗万象,真实作者对于仙道的追求、滥欲的批判、世态的无奈等内容都能在寄生文中看出,尤其在卷首、卷尾两首诗中概括得最为集中,卷首诗云:休将世态苦研求,大界悲欢镜里收。泪尽谢翱心意冷,愁添潘岳梦魂羞。孟尝败事谁鸡狗,庄子才高亦马牛。追想令威鹤化语,每逢荒冢倍神游。卷尾诗云:人生争为利名亡,事业百年梦一场,不信四时同逝电。请看两鬓即成霜,既无金石延遐算,应有心情惜寸光。一卷书成君莫笑,由来野史少文章。这两首诗一起一收,构成整部小说的大开阖,蕴含着对于生命意义的哲学思考,其中不仅包含着小说的主旨思想,也是真实作者人生观、价值观的表达,具有强烈的主体性意义。而在叙事学中,寄生文作为真实作者的价值评判穿插于小说的行文当中,毫不隐含地点明作者地主体意图,这种叙结语
综上所诉,《绿野仙踪》中的寄生文构成整部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作品叙事的完整性来说是不容忽视的。就小说的故事情节而言,寄生文并不是游历于小说之外而存在,反而是参与到文本的叙事情节当中,甚至处于情节发展过程中极其关键的环节。就小说的人物形象塑造而言,《绿野仙踪》中的寄生文在表现人物行事风格、强化人物性格、心理等方面具有相当重要的作用,作为小说人物形象“再塑造”的内容而存在。从作者与文本的关系来说,真实作者对小说中内容的价值判断通常存在于小说的寄生文当中。法国罗朗·巴尔特指出:“人们把故事中凡是以相关的面目出现的切分成分都作为单位。一切功能的灵魂,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是其胚芽,是可以在叙事作品中播下一个成分,以后在同一层次或在别的地方,在另一层次上成熟的东西。”[11](P115-116)《绿野仙踪》中的寄生文可看作是小说中切分成分的所在,因此具有这一层成熟东西的意味。因此,对研究《绿野仙踪》这部作品的叙事特征,插入文本中的寄生文是及其重要的部分,显示出一定的叙事意义和价值。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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