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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正论》全文阅读

2024-03-16 来源:好走旅游网
  【 导语】世俗之为说者⽈:“主道利周。”

  是不然。主者、民之唱也,上者、下之仪也。彼将听唱⽽应,视仪⽽动;唱默*⽆应也,仪隐则下⽆动也;不应不动,则上下⽆以相有也。若是,则与⽆上同也!不祥莫⼤焉。故上者、下之本也。上宣明,则下治辨矣;上端诚,则下愿悫矣;上公正,则下易直矣。治辨则易⼀,愿悫则易使,易直则易知。易⼀则强,易使则功,易知则明,是治之所由⽣也。上周密,则下疑⽞矣;上幽险,则下渐诈矣;上偏曲,则下⽐周矣。疑⽞则难⼀,渐诈则难使,⽐周则难知。难⼀则不强,难使则不功,难知则不明,是乱之所由作也。故主道利明不利幽,利宣不利周。故主道明则下安,主道幽则下危。故下安则贵上,下危则贱上。故上易知,则下亲上矣;上难知,则下畏上矣。下亲上则上安,下畏上则上危。故主道莫恶乎难知,莫危乎使下畏⼰。传⽈:“恶之者众则危。”书⽈:“克明明德。”诗⽈:“明明在下。”故先王明之,岂特⽞之⽿哉!

  世俗之为说者⽈:“桀纣有天下,汤武篡⽽夺之。”

  是不然。以桀纣为常有天下之籍则然,亲有天下之籍则不然,天下谓在桀纣则不然。古者天⼦千官,诸侯百官。以是千官也,令⾏于诸夏之国,谓。以是百官也,令⾏于境内,国虽不安,不⾄于废易遂亡,谓之君。圣王之⼦也,有天下之后也,埶籍之所在也,天下之宗室也,然⽽不材不中,内则百姓疾之,外则诸侯叛之,近者境内不⼀,遥者诸侯不听,令不⾏于境内,甚者诸侯侵削之,攻伐之。若是,则虽未亡,吾谓之⽆天下矣。圣王没,有埶籍者罢不⾜以县天下,天下⽆君;诸侯有能德明威积,海内之民莫不愿得以为君师;然⽽暴国独侈,安能诛之,必不伤害⽆罪之民,诛暴国之君,若诛*。若是,则可谓能⽤天下矣。能⽤天下之谓王。汤武⾮取天下也,修其道,⾏其义,兴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天下归之也。桀纣⾮去天下也,反禹汤之德,乱礼义之分,禽兽之⾏,积其凶,全其恶,⽽天下去之也。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故桀纣⽆天下,汤武不弒君,由此效之也。汤武者,民之⽗母也;桀纣者、民之怨贼也。今世俗之为说者,以桀纣为君,⽽以汤武为弒,然则是诛民之⽗母,⽽师民之怨贼也,不祥莫⼤焉。以天下之合为君,则天下未尝合于桀纣也。然则以汤武为弒,则天下未尝有说也,直堕之⽿。

  故天⼦唯其⼈。天下者,⾄重也,⾮⾄强莫之能任;⾄⼤也,⾮⾄辨莫之能分;⾄众也,⾮⾄明莫之能和。此三⾄者,⾮圣⼈莫之能尽。故⾮圣⼈莫之能王。圣⼈备道全美者也,是县天下之权称也。桀纣者、其志虑⾄险也,其志意⾄闇也,其⾏为⾄乱也;亲者疏之,贤者贱之,⽣民怨之。禹汤之后也,⽽不得⼀⼈之与;刳⽐⼲,囚箕⼦,⾝死国亡,为天下之⼤僇,后世之⾔恶者必稽焉,是不容妻⼦之数也。故⾄贤畴四海,汤武是也;⾄罢不能容妻⼦,桀纣是也。今世俗之为说者,以桀纣为有天下,⽽⾂汤武,岂不过甚矣哉!譬之,是犹伛巫跛匡⼤⾃以为有知也。

  故可以有夺⼈国,不可以有夺⼈天下;可以有窃国,不可以有窃天下也。可以夺之者可以有国,⽽不可以有天下;窃可以得国,⽽不可以得天下。是何也?⽈:国、⼩具也,可以⼩⼈有也,可以⼩道得也,可以⼩⼒持也;天下者、⼤具也,不可以⼩⼈有也,不可以⼩道得也,不可以⼩⼒持也。国者、⼩⼈可以有之,然⽽未必不亡也;天下者,⾄⼤也,⾮圣⼈莫之能有也。

  世俗之为说者⽈:“治古⽆⾁刑,⽽有象刑:墨黥,慅婴,共、艾毕,剕、枲屦,杀、赭⾐⽽不纯。治古如是。”

  是不然。以为治邪?则⼈固莫触罪,⾮独不⽤⾁刑,亦不⽤象刑矣。以为⼈或触罪矣,⽽直轻其刑,然则是*者不死,伤⼈者不刑也。罪⾄重⽽刑⾄轻,庸⼈不知恶矣,乱莫⼤焉。凡刑⼈之本,禁暴恶恶,且惩其未也。*者不死,⽽伤⼈者不刑,是谓惠暴⽽宽贼也,⾮恶恶也。故象刑殆⾮⽣于治古,并起于乱今也。

  治古不然。凡爵列、官职、赏庆、刑罚,皆报也,以类相从者也。⼀物失称,乱之端也。夫德不称位,能不称官,赏不当功,罚不当罪,不祥莫⼤焉。昔者武王伐有商,诛纣,断其⾸,县之⾚旆。夫征暴诛悍,治之盛也。*者死,伤⼈者刑,是百王之所同也,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

  刑称罪,则治;不称罪,则乱。故治则刑重,乱则刑轻,犯治之罪固重,犯乱之罪固轻也。书⽈:“刑罚世轻世重。”此之谓也。

  世俗之为说者⽈:“汤武不善禁令。”⽈:“是何也?”⽈:“楚越不受制。”

  是不然。汤武者、⾄天下之善禁令者也。汤居亳,武王居鄗,皆百⾥之地也,天下为⼀,诸侯为⾂,通达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曷为楚越独不受制也!

  彼王者之制也,视形埶⽽制械⽤,称远迩⽽等贡献,岂必齐哉!故鲁⼈以榶,卫⼈⽤柯,齐⼈⽤⼀⾰,⼟地刑制不同者,械⽤、备饰不可不异也。故诸夏之国同服同仪,蛮、夷、戎、狄之国同服不同制。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终王。⽇祭、⽉祀、时享、岁贡、终王,夫是之谓视形埶⽽制械⽤,称远近⽽等贡献;是王者之制也。

  彼楚越者,且时享、岁贡,终王之属也,必齐之⽇祭⽉祀之属,然后⽈受制邪?是规磨之说也。沟中之瘠也,则未⾜与及王者之制也。语⽈:“浅不⾜与测深,愚不⾜与谋智,坎井之蛙,不可与语东海之乐。”此之谓也。

  世俗之为说者⽈:“尧舜擅让。”

  是不然。天⼦者,埶位,⽆敌于天下,夫有谁与让矣?道德纯备,智惠甚明,南⾯⽽听天下,⽣民之属莫不震动从服以化顺之。天下⽆隐⼠,⽆遗善,同焉者是也,异焉者⾮也。夫有恶擅天下矣。

  ⽈:“死⽽擅之。”

  是⼜不然。圣王在上,决德⽽定次,量能⽽授官,皆使民载其事⽽各得其宜。不能以义制利,不能以伪饰性,则兼以为民。圣王已没,天下⽆圣,则固莫⾜以擅天下矣。天下有圣,⽽在后⼦者,则天下不离,朝不易位,国不更制,天下厌然,与乡⽆以异也;以尧继尧,夫⼜何变之有矣!圣不在后⼦⽽在三公,则天下如归,犹复⽽振之矣。天下厌然,与乡⽆以异也;以尧继尧,夫⼜何变之有矣!唯其徙朝改制为难。故天⼦⽣则天下⼀隆,致顺⽽治,论德⽽定次,死则能任天下者必有之矣。夫礼义之分尽矣,擅让恶⽤矣哉!

  ⽈:“⽼衰⽽擅。”

  是⼜不然。⾎⽓筋⼒则有衰,若夫智虑取舍则⽆衰。

  ⽈:“⽼者不堪其劳⽽休也。”

  是⼜畏事者之议也。天⼦者埶⾄重⽽形⾄佚,⼼⾄愉⽽志⽆所诎,⽽形不为劳,尊⽆上矣。⾐被则服五采,杂间⾊,重⽂绣,加饰之以珠⽟;⾷饮则重⼤牢⽽备珍怪,期臭味,曼⽽馈,伐皋⽽⾷,雍⽽彻乎五祀,执荐者百余⼈,侍西房;居则设张容,负依⽽坐,诸侯趋⾛乎堂下;出户⽽巫觋有事,出门⽽宗祝有事,乘⼤路趋越席以养安,侧载睪芷以养⿐,前有错衡以养⽬,和鸾之声,步中武象,趋中韶护以养⽿,三公奉軶、持纳,诸侯持轮、挟舆、先马,⼤侯编后,⼤夫次之,⼩侯元⼠次之,庶⼠介⽽夹道,庶⼈隐窜,莫敢视望。居如⼤神,动如天帝。持⽼养衰,犹有善于是者与?不⽼者、休也,休犹有安乐恬愉如是者乎?故⽈:诸侯有⽼,天⼦⽆⽼。

  有擅国,⽆擅天下,古今⼀也。夫⽈尧舜擅让,是虚⾔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说也,不知逆顺之理,⼩⼤、⾄不⾄之变者也,未可与及天下之⼤理者也。

  世俗之为说者⽈:“尧舜不能教化。”是何也?⽈:“朱象不化。”

  是不然也:尧舜⾄天下之善教化者也。南⾯⽽听天下,⽣民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然⽽朱象独不化,是⾮尧舜之过,朱象之罪也。尧舜者、天下之英也;朱象者、天下之嵬,⼀时之琐也。今世俗之为说者,不怪朱象,⽽⾮尧舜,岂不过甚矣哉!夫是之谓嵬说。羿蜂门者、天下之善射者也,不能以拨⼸曲⽮中微;王梁造⽗者、天下之善驭者也,不能以辟马毁舆致远。尧舜者、天下之善教化者也,不能使嵬琐化。何世⽽⽆嵬?何时⽽⽆琐?⾃太皞燧⼈莫不有也。故作者不祥,学者受其殃,⾮者有庆。诗⽈:“下民之孽,匪降⾃天。噂沓背憎,职竞由⼈。”此之谓也。

  世俗之为说者⽈:“太古薄背,棺厚三⼨,⾐衾三领,葬⽥不妨⽥,故不掘也;乱今厚葬饰棺,故抇也。”

  是不及知治道,⽽不察于抇不抇者之所⾔也。凡⼈之盗也,必以有为,不以备不⾜,则以重有余也。⽽圣王之⽣民也,皆使富厚优犹知⾜,⽽不得以有余过度。故盗不窃,贼不刺,狗⾗吐菽粟,⽽农贾皆能以货财让。风俗之美,男⼥⾃不取于涂,⽽百姓羞拾遗。故孔⼦⽈:“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虽珠⽟满体,⽂绣充棺,黄⾦充椁,加之以丹矸,重之以曾青,犀象以为树,琅玕、龙兹、华觐以为实,⼈犹莫之抇也。是何故也?则求利之诡缓,⽽犯分之羞⼤也。

  夫乱今然后反是。上以⽆法使,下以⽆度⾏;知者不得虑,能者不得治,贤者不得使。若是,则上失天性,下失地利,中失⼈和。故百事废,财物诎,⽽祸乱起。王公则病不⾜于上,庶⼈则冻餧羸瘠于下。于是焉桀纣群居,⽽盗贼击夺以危上矣。安禽兽⾏,虎狼贪,故脯巨⼈⽽炙婴⼉矣。若是则有何尤抇⼈之墓,抉⼈之⼝⽽求利矣哉!虽此*⽽薶之,犹且必抇也,安得葬薶哉!彼乃将⾷其⾁⽽龁其⾻也。

  夫⽈:太古薄背,故不抇也;乱今厚葬,故抇也。是特*⼈之误于乱说,以欺愚者⽽淖陷之,以偷取利焉。夫是之谓⼤*。传⽈:“危⼈⽽⾃安,害⼈⽽⾃利。”此之谓也。

  ⼦宋⼦⽈:“明见侮之不辱,使⼈不⽃。⼈皆以见侮为辱,故⽃于也;知见侮之为不辱,则不⽃矣。”

  应之⽈:然则以⼈之情为不恶侮乎?

  ⽈:“恶⽽不辱也。”

  ⽈:若是,则必不得所求焉。凡⼈之⽃也,必以其恶之为说,⾮以其辱之为故也。今俳优、侏儒、狎徒詈侮⽽不⽃者,是岂钜知见侮之为不辱哉。然⽽不⽃者,不恶故也。今⼈或⼊其央渎,窃其猪彘,则援剑戟⽽逐之,不避死伤。是岂以丧猪为辱也哉!然⽽不惮⽃者,恶之故也。虽以见侮为辱也,不恶则不⽃;虽知见侮为不辱,恶之则必⽃。然则⽃与不⽃邪,亡于辱之与不辱也,乃在于恶之与不恶也。夫今⼦宋⼦不能解⼈之恶侮,⽽务说⼈以勿辱也,岂不过甚矣哉!⾦⾆弊⼝,犹将⽆益也。不知其⽆益,则不知;知其⽆益也,直以欺⼈,则不仁。不仁不知,辱莫⼤焉。将以为有益于⼈,则与⽆益于⼈也,则得⼤辱⽽退⽿!说莫病是矣。

  ⼦宋⼦⽈:“见侮不辱。”

  应之⽈:凡议必先⽴隆正,然后可也。⽆隆正则是⾮不分,⽽辨讼不决,故所闻⽈:“天下之*,是⾮之封界,分职名象之

所起,王制是也。”故凡⾔议期命是⾮,以圣王为师。⽽圣王之分,荣辱是也。

  是有两端矣。有义荣者,有埶荣者;有义辱者,有埶辱者。志意修,德⾏厚,知虑明,是荣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谓义荣。爵列尊,贡禄厚,形埶胜,上为天⼦诸侯,下为卿相⼠⼤夫,是荣之从外⾄者也,夫是之谓埶荣。流*污僈,犯分乱理,骄暴贪利,是辱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谓义辱。詈侮捽搏,捶笞膑脚,斩断枯磔,借靡后缚,是辱之由外⾄者也,夫是之谓埶辱。是荣辱之两端也。

  故君⼦可以有埶辱,⽽不可以有义辱;⼩⼈可以有埶荣,⽽不可以有义荣。有埶辱⽆害为尧,有埶荣⽆害为桀。义荣埶荣,唯君⼦然后兼有之;义辱埶辱,唯⼩⼈然后兼有之。是荣辱之分也。圣王以为法,⼠⼤夫以为道,官⼈以为守,百姓以成俗,万世不能易也。

  今⼦宋⼦则不然,独诎容为⼰,虑⼀朝⽽改之,说必不⾏矣。譬之,是犹以砖涂塞江海也,以焦侥⽽戴太⼭也,蹎跌碎折,不待顷矣。⼆三⼦之善于⼦宋⼦者,殆不若⽌之,将恐得伤其体也。

  ⼦宋⼦⽈:“⼈之情,欲寡,⽽皆以⼰之情,为欲多,是过也。”故率其群徒,辨其谈说,明其譬称,将使⼈知情之欲寡也。

  应之⽈:然则亦以⼈之情为⽬不欲綦⾊,⽿不欲綦声,⼝不欲綦味,⿐不欲綦臭,形不欲綦佚--此五綦者,亦以⼈之情为不欲乎?

  ⽈:“⼈之情,欲是已。”

  ⽈:若是,则说必不⾏矣。以⼈之情为欲,此五綦者⽽不欲多,譬之,是犹以⼈之情为欲富贵⽽不欲货也,好美⽽恶西施也。古之⼈为之不然。以⼈之情为欲多⽽不欲寡,故赏以富厚⽽罚以杀损也。是百王之所同也。故上贤禄天下,次贤禄⼀国,下贤禄⽥⾢,愿悫之民完⾐⾷。今⼦宋⼦以是之情为欲寡⽽不欲多也,然则先王以⼈之所不欲者赏,⽽以⼈之欲者罚邪?乱莫⼤焉。今⼦宋⼦严然⽽好说,聚⼈徒,⽴师学,成⽂典,然⽽说不免于以⾄治为⾄乱也,岂不过甚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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