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的清修观与文人的白日梦——唐五代道书与文人创作中女仙形象之差异及原因

２００６年第５期　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总第１４６期　Ｎｏ．５　２００６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Ｓｉｃｈｕ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Ｅｄｉｔｉｏｎ）　Ｓｕｍ　Ｎｏ．１４６　§道教与文学研究§　道教的清修观与文人的白日梦　——唐五代道书与文人创作中女仙形象之差异及原因　胡　蔚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９）１ｌ成都６１００６４）　［摘　要］现代学者一般认为唐五代女冠大都风流放荡，这种看法有偏颇。女仙故事是折射现实的一面　镜子，较为全面地考察此期女仙故事，可以发现道书与文人作品中的女仙形象迥异，大量描写多情女仙的文　人作品导致了学者对唐五代修道女性的误解，而道书中比比皆是的清修女性的形象则被忽略了。事实上，此　期修道女性中风流人物只占少数。　［关键词］道教；清修观；女仙形象　［中图分类号］１２０６．２；Ｂ９５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６－－０７６６（２００６）Ｏ５一Ｏｌ１２一Ｏ６　今之学者谈到唐五代女道士，总觉得她们大　学史》说：“唐时重道，贵人名家，多出为女冠。　多风流放荡。社会风尚开化的唐五代的确出现了　至其末流，或尚佻达而愆礼法。故唐之女冠，恒　一些行为不羁的女冠，如鱼玄机、李季兰等人，　与士人往来酬答，失之流荡，盖异于娼优者鲜　加上某些文人与女道士交往的诗文情涉暧昧，　矣。”今之相关研究论文更多①，皆承前人观点。　“仙”这一崇高的称号竞变了味。比如王昌龄、　如詹丹认为，“唐代许多女冠兼有娼妓之行为身　李颀、李白等人赠焦炼师的诗作，其敬慕中不乏　份，……正由于女冠们直把道观作妓院，于是一　狎昵的气息，而《唐才子传》卷二所载皎然赠李　些投赠女冠的诗作也就无所顾忌了”。徐凤霞甚　季兰的诗，竞达到十分谑浪的程度。不过，“女　至称“唐代道观为妓院之变种”。　仙”一词，原本就能给人以很大的想象空间。从　唐五代有一些风流女冠是事实。但应当注意　宋玉笔下多情婉媚的高唐神女，到曹植赋里婀娜　惝恍的洛川宓妃，加上刘、阮二人人天台山的神　到，一个繁荣开放的社会往往是包容性很强的、　奇艳遇，皆如《蒹葭》里那如梦如幻的伊人一　百花齐放的社会。修道之人情涉世欲是一种不合　般，引起文人的无限遐想。陈寅恪有一段名言：　常情的现象，竞能为当时社会所容，这是具有时　“又六朝人已侈谈仙女杜兰香萼绿华之世缘，流　代性的特殊之处，所以能受到大家关注。然而这　传至于唐代，仙（女性）一名，遂多用作妖艳妇　并不意味着唐五代女冠大都是这样。一个时期的　人，或风流放诞之女道士之代称，亦竞有以之目　神仙故事往往折射出此期的社会现实，所以，本　倡伎者。”［　］ｍ　文从女仙故事这一特殊角度来探究上述问题，以　关注这一问题的学者颇多，苏雪林早在　期得出合理的结论。　１９２７年撰成的《玉溪诗迷》中，就认为唐之女　唐五代女仙故事主要有源于道书和出于世俗　冠为“半娼式的女道士”。谢无量《中国妇女文　文人之手两大类，呈现出正好相反的面貌。　①如詹丹《仙妓合流现象探因》，《西安教育学院学报》１９９７年第３期；邱瑰华《“唐代女冠似妓”之我见》，　《阜阳师范学院学报》（社科版）２０００年第２期；徐凤霞《试析唐传奇中“仙妓合流”现象的历史原因》，《锦州师范学　院学报》２００３年第４期等。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１－－０５　［基金项目］四川大学“９８５工程”文化遗产与文化互动项目　［作者简介］胡蔚（１９７３一），女，四川遂宁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博士生。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２００６年第５期　胡　蔚：道教的清修观与丈人的白日梦　・　１１３　・　一、由凡入圣：唐五代道书中的女仙　化，而太上不以为贵。此秽仙浊真，固不得　窥乎玉闼矣。且睑蜮履冰，多见倒车之败，　从道教的历史讲，女冠的“风流”是有一定　宗教根源的。早期道教有行黄赤之道及过度仪　（男女和合之法，也称“合气”、“三五七九”等）　的教义，其来源主要是方术中的房中术，道教继　纵有全者，臭乱之地仙耳。ｌ２Ｊ５。　∞　不过，清整道教并未摒弃男女双修。六朝出现的　上清派对女性颇重视，尊崇女仙魏华存为第一代　真人。该派开派人物均为士族出身，文化修养较　高，对原来民间道教反映下层民众的思想和鄙陋　庸俗的科仪教戒感到不满，所以改革了旧的天师　承之并突破了养生的范畴，将其发展为一种带有　神秘宗教色彩的仪式与修炼过程。早期道书如　《太平经》中常常出现男女交接符合自然的内容。　道不合他们口味的地方。在修炼上，主张存思，　强调人身内精气神的修炼，不重符篆、炼丹，尤　斥房中术，对合气之术进行了改造ｌ４］。虽然这种　改造有一个过程，存在一些尴尬，但在保留原有　关于阴阳平衡的教义的基础上，使合气内容发生　了质变。梁陶弘景《真诰》卷二言：“色观谓之　黄赤，上道谓之隐书。”隐书是一种男女双修双　作为一种追求长生的辅助性技术，男女黄赤之道　在道教中是很正常的，即使在魏晋南北朝时期，　在道教特别是南方的道教徒中依然广泛应用。南　北朝流行的一部道书《洞真太上太霄琅书》卷九　《七经》之首《仁经》言：“男女婚嫁，恩爱交　接，生子种人，永永无绝。”　Ｊ５。册６∞早期上清派　重要经典《洞真太上素灵洞元大有妙经》认为道　徒“当兼行帝一、太一、五神及三五七九之事，　兼行之者而一神之感致易也。”［２ｌ　５６￣１９９这方面内　容在女仙故事中也有反映。例如《列仙传》、《神　仙传》等书载，女几、采女、太阳女、太阴女都　是靠房中术成仙的。可以说这些故事为唐五代女　冠的风流提供了理论依据。但必须指出的是，这　益的修持术，目的是“论内外之期，说二景之　交”，最后达到男女俱仙，“云轿必可俱驾也”。　其修持贵在偶景交气，肉体并不接触。隐书抛弃　备受世人攻击的形式，企图创立起一种形式高雅　的新型男女双修术。《真诰》卷六言：“夫真者，　都无情欲之感、男女之想也。……阴气之接，求　只能表明唐前的部分女修道者的情况。那么，唐　五代道书中新出现的得道女子是什么情况呢？　房中术随着道教的发展进行了改革。从南北　不可以修至道也。”《真诰》中女仙九华安妃与杨　羲就是以这种模式修炼，这使道教中女性修炼的　地位从房中术的流派之一“御女术”的被动的被　朝开始，早期的过度仪式渐渐受到压抑与否认。　比如六朝时佛教的《弘明集》、《广弘明集》就对　利用，变成主动、相互利用的关系，提高了女性　在道教修炼中的地位。　合气之法大肆批评，这些批评其实表达了佛教在　与道教争取世俗政权支持的竞争中，希望让世俗　政权看到的一种姿态。随着来自教外的批评势力　增加，道教逐渐对此不安，在５世纪以后道教适　除了改革修炼方式之外，道教渐渐将房中术　内容从教义中删改摒弃了。唐五代的道教思想主　流是主静清修。以本期几个著名道士为例，成玄　英提倡无欲无为的静养功夫；司马承祯强调主静　去欲；吴筠称要守静去躁；杜光庭则有清静之道　的理论①。因此，唐五代有大量女性清修者，与　应社会的自我整肃中，不断修正这种曾经拥有过　正当与合理性的仪式与方法。从北方寇谦之和南　方陆修静开始的“清整道教”，实际就是道教与　社会意识形态取得协调的过程。这种整肃，有掩　盖与回避，也有删除与更改口ｌ第三章。如上清派　《洞真太上说智慧消魔真经》卷一：　夫阴丹内御房中之术，黄道赤气交接之　此期张扬个性的风流女冠形成鲜明对比，也与前　代以黄赤之术登仙者大不相同。从说部中的女仙　故事，正可见道教从重黄赤到重清修的演变之迹。　（一）与房中和俗情有关的女仙被改头换面　前代的重视房中术的故事（如上文所列女几　益，七九朝精吐纳之要，六一回丹雌雄之　法，虽获仙名，而上清不以比德。虽均致　等事）还在说部中有存留，从中可见早期道教教　义的部分面貌。如从杜光庭《道教灵验记》卷八　①参见卿希泰《中国道教思想史纲》第二卷５５３—６７６页，四川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５年。上清经系尤重清修，葛兆光　《最终的屈服》提出，盛唐道教兴盛虽不只是上清经系的兴盛，但上清一系在当时确实是引人瞩目的道教中心之一，该　系的撰述表达了道教上层的兴趣转型。见荣新江主编《唐代宗教信仰与社会》１３—３４页，上海辞书出版社２００３年。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　１］４　・　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总第１４６期　“陵州天师井填欠数盐课验”条所载众多玉女愿　接之道，沂流补脑之要，此甚难行，有怀棘　履刃之危，叉非王之所为也。（《墉城集仙　录》卷六）［　Ｉ３ｃ册　。　奉天师箕帚之事，就可以看到道教曾讲究阴丹采　补之术。但是，这些故事并不一定是完全保持原　貌地纳人唐五代道书中的。为了消解来自外在的　压力，唐五代道士甚至不惜删改道书来掩盖曾有　过的事实。如《列仙传》卷下女几之事，被杜光　庭改编收人《墉城集仙录》就除去了有关房中术　显然，前一段在强调交接之道的重要性，劝人行　之；后一段虽然没有避开这个话题，但在指出它　的不可行性，劝人莫为。其侧重点不彰自明。　又如东晋有名的杜兰香传说，早有曹毗撰　《杜兰香传》行世，写神女与凡男张硕结好，属　于六朝人仙恋的艳异传说。杜光庭为了辑人《墉　城集仙录》，将之改写成不涉男女私情的道教降　真故事②。　的内容。《列仙传》卷下关于女几的记载：　丸开视其书，乃养生交接之术、丸私写　其文要，更设房室，纳诸年少，饮美酒，与　止宿，行文书之法，如此三十年，颜色更如　二十。①　传后又附赞语：“玄素有要，近取诸身。彭聃得　之，五卷以陈。女丸蕴妙，仙客来臻，倾书开　引，双飞绝尘。”“玄素有要”的“玄素”，即指　女几“私写其要”的房中秘宝《玄女经》和《素　女经》。杜光庭编录此篇人《墉城集仙录》卷六，　则作了意味深长的删改：　几开视之，乃仙方养性长生之术也。几　私写其要诀，依而修之，三年颜色更少，如　二十许人。［　］。。册　。　杜光庭为什么要作此类改动呢？这跟他是上　清派道士有关。上文提到上清一系具有存思、清　修的性质，强调修炼者当首戒房事，宝精养气，　断绝淫欲③。无疑，这种清修思想也要求女性修　道者守持。《疑仙传》中有则耐人寻味的故事：　萧寅，吴人也。仪貌环伟，常游天下之　名山。自幼食松柏，仍饵生术，不交世人，　性复孤孑。忽因游终南山，山中有一少女来　问之日：“我亦学道之人也，今欲少问适中　之事，君其为我一剖析焉。”寅日：　“奚问　邪？”少女日：“我闻之：自古修道之辈，皆　女几所偷窥的书明明是房中要籍，被杜光庭模糊　化为“仙方养性长生之术”，有关她纳诸年少的　修行内容也一并被省去了。于是，这个故事就由　宣扬房中术的神奇效验摇身一变而为突出修身养　性的妙用了。　言去声色。而独彭祖述阴阳交接之事，何是　何非邪？”寅日：“我平生未尝接一女子言　论，何逢女子此间也？”少女日：“昔彭祖得　道之人，犹容蛛女之问，今君何不容我一问　再如采女故事，杜光庭对《神仙传》作了微　妙的改动，借彭祖之口谨慎地劝喻蜀主。　不知交接之道，虽服药，无益也。采　邪？”寅乃日：“昔黄帝今蛛女以问彭祖阴阳　交会之道，彭祖之对亦不非也。盖知黄帝未　能去声色，故因而对之。亦实非彭祖有九妻　女，能养阴阳者也。阴阳之意，可推而得，　但不思之耳。何足枉问耶？（《神仙传》卷　一也。自古学道者，未有不云‘上士别床，中　士别被，服药百裹，不如独卧’也。如此则　１　岂独彭祖之一言可信也！夫神圣尚待至一而　感，况神仙之道未舍世欲而欲求也。”少女　其次阴阳运气导引屈伸，使百节气行关　机无滞，此可以无疾痛所侵。而后思神念　日：“古之有全家升青天者，有与妻俱之仙　者，叉岂无世欲也！”寅日：“此即是神仙之　真，坐忘练液，皆可以令人久寿。若二气交　④　旧题汉刘向撰，邱鹤亭注译《列仙传注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２００４年。“女丸”即“女几”。　②详细内容见拙作《女仙社兰香故事源流考》，《新国学》第五卷，巴蜀书社２００５年。　③参见罗争鸣《（墉城集仙录）采自（列仙传）篇目探析》，见《古籍整理研究学刊》２００３年第３期。但该文亦　有不严密之处。文中提到：“另外《墉城集仙录》卷六《采女》篇，取自《冲仙传》卷一《彭｝且》，其中有大量关于房　中采补的敏感部分，杜光庭均予巧妙地删除改写。…‘本来《神仙传》中的彭徂对采女在大谈房中‘交接之道’，但杜　光庭改编后的《采女》却让彭祖一改擅长房中的本色，大谈房中之成，显然这是杜光庭借彭祖之口，　‘自抒己见’　了。”然而，对比《神仙传》与《墉城集仙录》中相关内容，除罗文所举的少量文字，以及删除了一句“但知房中之　道，……则得道矣”外，杜光庭并未将余下的多处房中术内容删除改写。倒是宋代的《三洞群仙录》卷十八引《神仙　传》断章取义地让本大　井房中术的彭徂说了反对房中术的话：“钱铿，即彭祖也，……尝云：‘　士别床，巾七异被，　下士服药。服药百裹，不如独卧。’后人集其采纳之术为《彭沮经》行于世。”可见从唐五代到宋代，对房中术内容的　删改是一个渐进的过程。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２００６年第５期　胡　蔚：道教的清修观与文人的白日梦　・１１５・　家降于世而复归神仙也，非是百世修之而升　天之仙也。”少女日：　“知其然也。我一女　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日，飘飘兮若流风　之回云。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　子，可修．－－ｊ－而得道乎？”寅日：“可尔。之身　禀阴之气而生，托阴之气而活。如自守阴之　道而不犯阳，自然得其道也。”少女谢而去　之。ｌ２ｌｌ　册　。　波，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　生尘，此盖文士妖饰之词。若夫得道登真，　体位高邈，仙凡复隔，感降良难，宜可方宋　玉淫冶之音，所致上仙之一遇也。　。　这个故事旨在否定道教前代关于房中术的学说，　它将前代与房中术相关者只缩小到彭祖一人的范　围，并否定彭祖擅长此术，而且将夫妻俱仙的事　迹解释为谪降回归。可见当时一些道教中人不惜　篡改前代成说来证明自己的修道观念。　优美的《洛神赋》在道教清修观念的笼罩下，也　不免成为“妖饰之词”、“淫冶之音”，就是因为　它以俗情的方式亵渎了被道团仙化的“体位高　邈”的神女。　（二）大量的清修女仙出现　由于道教有上述的改革，虽然俗世认为“南　岳魏夫人亦从人育嗣，后为上　道教是个开放型的多神宗教，不断地将在民　间影响很大的女神吸收入神团，甚至包括某些曾　有过风流或多情名声的女神。如巫山神女，她与　凡人的交往，虽然很可能是原始宗教礼俗的投　仙”［２］８册。　Ｉ续仙传¨裴玄　、“葛洪亦有妇，王母亦有　夫。神仙尽灵匹，君子意何如”Ｅｓ］　。’脞，但真　正的修道者对这种观念持鄙弃态度。如当时有名　的女道士谢自然就“常鄙卓文君之为人”　［２３８，￣１－２８ｏ，南唐沈汾续仙传，射④，但含有性爱因素是无可非议的。瑶姬与洛　川宓妃一样，是因为文人的作品而声名远著的，　这些作品满足了世俗男性的白日梦，故在人们心　目中留有很深印象。道教既要吸收这些女神以扩　大影响，又要与她们所象征的世俗情爱划清界　线，就得为这类女仙的“历史”作点掩饰和辩　解。如巫山神女就被封为圣洁的“云华夫人”，　《墉城集仙录》卷三载：　其后楚大夫宋玉以其事言于襄王。王不　能访以道要以求长生，筑台于高唐之馆，作　无非就是因为其事涉及自由情　爱。而许多女仙故事主角的修道方式也转变为以　静室清修为主。如《续仙传》卷上“裴玄静”　条：　（裴玄静）遂适李言，妇礼臻备。未一　月，告于李言，以素修道，神人不许为君　妻，请绝之。李言亦慕道，从而许焉。乃独　居静室焚修。［２３　册２　阳台之宫以祀之。宋玉作《神女赋》以寓情　荒淫，托词秽芜，高真上仙，岂可诬而降之　也！［２３。。册伽　又如《太平广记》载，崔少玄与卢陲在崔修　道降仙之事显明之后，便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　且卢还深以“黩污”其仙妻自责：　陲拜而问之。日：　“少玄虽胎育之人，　宋玉的作品被宣扬清修的道士扣上“寓情荒淫”　的帽子，因为在他们眼里，“高真上仙”绝不会　以“云雨”的方式降临凡俗之人，哪怕此人是一　国之君。又同书卷五“洛ＪｉＩ宓妃”条：　洛川宓妃，宓牺氏之女也。得道为水　非阴骘所积。昔居无欲天为玉皇左侍书，　……恍惚如有欲想。太上责之，谪居人世，　为君之妻，二十三年矣。又遇紫霄元君已前　至此，今不复近附于君矣。”至闽中，日独　仙，以主于洛川矣。常游洛水之上，以众女　仙为宾友，自以游宴为适，或祥化多端，亦　居静室。陲既骇异，不敢辄践其间。……陲　跪其前，呜呼流涕日：“下界蚁虱，黩污仙　犹朝云暮雨之状耳。魏雍丘王曹植感宋玉对　楚王之事，作《洛神赋》以叙之，言其状　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　上，永沦秽浊，不得升举。乞赐指喻，以救　沉痼，久永不忘其恩。”　。］少玄本传　《墉城集仙录》卷一一六载薛玄同嫁冯徽后　①参见叶舒宪《中国文学中的美人幻梦原型》，《文艺争鸣》１９９２年第５期。据袁珂《中国神话史・宋玉的（高　唐赋）与（神女赋）》，巫山神女可能来源于《山海经・中次七经》中的荽草ｉｇｑＴ，，《文选》载术玉的两篇破最　提供ｊ　关于　瑶姬的神活材料（卜海文艺　版社１９８８年版，第６【贝）　②《太平广记》卷六七引《少玄本传》４１　４—４１　５页，中华书局１９８１年。相似内容亦见长孙滋《玄珠心镜注序》，　《正统道藏》第１８册３３页。下文《续玄怪录》“杨敬真”亦见《－＿ｉ－ｒａ］群仙录》卷十九“钦真力勤”引《女仙传》，《正　统道藏》第５４册５５６页。可见她们皆道书认可的形象。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　１１６　・　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总第１４６期　也是在静室独修：　是“有主”的，或属于帝王，或属于男性家主。　薛氏者，河中少尹冯徽妻也。自号玄　男子若将性兴趣指向“有主”的女性，至少在理　同。适冯徽。二十年乃言素志，称疾独处，　论上是不合法的，而想象与女仙遇合，则无需考　焚香诵黄庭经。日二三遍。Ｅ５１。　。　虑礼法的束缚，这也是人仙遇合的浪漫爱情故事　《续玄怪录》载杨敬真的修道方式也是如此：　兴盛的原因之一。道教本多女仙，又有曾重黄赤　杨敬真，虢州阌乡县长寿乡天仙村田家　之术的传统，女仙故事遂常为唐人的浪漫想象所　女也。……元和十二年五月十二日夜，告其　利用。　夫日：“妾神识颇不安，恶闻人语。当于静　众所周知，唐代是文言小说的成熟期，唐传　室宁之。请君与儿女暂居异室。”其夫以田　奇以空前细腻的笔法与完整的故事情节为喜好浪　作困，又保无他，因以许之。［　］　漫的唐代文人提供了极好的寄托情怀的载体。婚　敬真升仙后，以祖父年迈暂还。“于是遂谢绝其　姻或举业的不顺有可能让文人在妓女处寻找情感　夫，服黄冠。”　依托，妓女的美貌与才情又让文人将其与神仙结　总之，褒扬房中术的女仙故事几乎都是来自　合起来，反映在文学作品中，是妓女的仙化；在　唐前的，唐五代道书中的女仙故事里，靠房中术　开放的社会风气中，少数女冠的风流也给文人留　成仙的女性已凤毛麟角，大量成正果的是清修　下深刻印象，让他们以一种对待高级妓女的暧昧　者。所以，从道教自身的发展状况来看，在当时　以清修为主流的思想笼罩下，唐五代女冠不可能　态度去对待她们，反映在文学作品中，是仙女的　大部分都风流，道观不可能都像妓院或半妓院。　妓化；这样，文人就在文学作品中让不少女仙走　另外，即使唐五代宗室妇女人道者颇多，一些人　下圣殿，圆成他们的白日梦。这类故事非常多，　将上层社会较开放的生活方式卷人京城道观，如　比较典型的如：《太平广记》卷六八“郭翰”所　王谠《唐语林》载宣宗微行至德观见女道士盛服　引《灵怪集》中的织女，由民间传说中的形象变　浓妆者，也是少数情况。已有学者论证，上层社　为主动投身婚外情的热情少妇；《太平广记》卷　会妇女大多数人道的动机绝非如有的人所认为的　六五“赵旭”引《通幽记》的青童君，由《真　是为追求糜烂淫逸的生活方式［７］。　诰》中讲授道要而面目模糊的女仙变为一个多情　的少女；更甚的是墉城的二号人物上元夫人，在　二、走下圣殿：世俗文人作品中的女仙　《墉城集仙录》卷二中，她是一个非常严肃庄重，　唐五代社会的繁荣带给时人一种重享乐的风　对着武帝大谈节欲养生之方的圣女，而在文人造　尚。汲汲于仕途、通过科举或人幕等博取功名富　作的传奇故事中竟被改造为自荐枕席，且不获成　贵，是许多人的追求。没能实现上述愿望的文　功的多情女子①。封陟拒绝上元夫人之事，如同　人，在求仙好道的风气影响下，往往寄幻想于神　《逸史》载任生拒绝三素元君之事一样，表达了　仙故事之中，在想象自己拥有仙术、与美貌女仙　文人的观点：对从天而降的艳事，应采取积极迎　遇合的情节中实现自己的白日梦。李剑国评《太　合的态度，及时行乐，兼可证仙，岂不两全其　平广记》卷二九九“韦安道”故事时说：“作者　美。若不如此，坚守所谓理法道德，到头来必是　盖托人神遇合，逞文士风流自得之情。不惟遇合　一场空。这与此期道教清修的观点，正好相左。　神女荒诞无稽，即韦真、韦安道者亦属子虚。韦　正如李丰桥《忧与游：六朝隋唐游仙诗论集・导　真、违真也，韦安道，安可言道也，此亦元无　论》中说：　有、成自虚之术，明非真人矣。传云安道久举不　游仙文学经由唐人的俗化，显示道教所　第，则又似科场失意者为之，聊发异想，自醉自　倡扬的神仙神话已普遍地深入士庶的生活　慰耳。”［８］另外，女性在宗法伦理制度下没有独立　中，无论是日用的口语、抑是文人美化后的　人格，她们被“三从四德”所规范，作为男性的　诗语，都将他们生活经验中的科考、恋爱或　附属而存在。在男性中心的社会中，一般女性都　与女冠、女妓的奇特交往，与道教新神话联　①唐裴铡《传奇》第６５页，周楞伽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８０年。本篇与卢肇《逸史》“任生”故事、陈劭　《通幽记》“赵旭”故事的关系与比较，可参见李丰桥《误入与谪降：六朝隋唐道教文学论集・道教谪仙传说与唐人小　说》２６４、２６５页，台湾学生书局１９８６年。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２０Ｏ６年第５期　胡蔚：道教的清修观与丈人的白日梦　结为新的认知关系，这些语言、隐喻显得新　社，１９７８．　鲜而有生命力，在当时的两性生活中，游仙　［２］正统道藏［Ｚ］．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１９７７．　［３］葛兆光．屈服史及其它：六朝隋唐道教的思想史研　题材也就成为一种新的男性论述，支持了他　究［Ｍ］．北京：三联书店，２００３．　们的狭邪行为。［。］　［４］卿希泰，等．道教史［Ｍ］．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　虽然李先生是在谈唐代游仙诗，但对唐五代的人　版社，１９９４．６２—６３．　仙恋小说同样适用。　［５］云笈七签［Ｚ］．济南：齐鲁书社，１９８８．　［６］李复言．续玄怪录［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２．　总而言之，虽然当今不少研究者强调唐代女　１３５．　冠所体现的仙妓合流现象，但不应忽略问题的另　［７］王永平．道教与唐代社会Ｉ－Ｍ］．北京：首都师范大　学出版社，２００２．４４１－－４５１．　一面，即跟风流女仙正相反的清修派才代表了唐　［８］李剑国．唐五代志怪传奇叙录［Ｍ］．天津：南开大　五代修道女性的主流。之所以有许多学者把唐五　学出版社，１９９３．５６６．　代的女道士当成风流放荡的代名词，是因为没有　［９］李丰徘．忧与游：六朝隋唐游仙诗论集［Ｍ］．台　意识到这一时期社会的丰富形态，在文人作品的　北：学生书局，１９９６．２２．　片面影响下，只把猎奇的目光投向了容易引人注　目的少数现象而已。　［参考文献］　［１］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　Ｔｈｅ　Ｃｏｎｃｅｐｔｉｏｎ　ｏｆ　Ｃｕｌｔｉｖａｔｉｎｇ　Ｏｎｅｓｅｌｆ　Ａｃｃｏｒｄｉｎｇ　ｔｏ　ｔｈｅ　Ｒｅｌｉｇｉｏｕｓ　Ｄｏｃｔｒｉｎｅ　ｏｆ　Ａｂｓｔｉｎｅｎｃｙ　ｉｎ　Ｄａｏｉｓｍ　ａｎｄ　ｔｈｅ　Ｄａｙｄｒｅａｍ　ｏｆ　ｔｈｅ　Ｌｉｔｅｒａｔｉ：　ｔｈｅ　ｒｅａｓｏｎ　ｏｆ　ｔｈｅ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ｃｅ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ｔｈｅ　ｆｉｇｕｒａｌ　ｆａｉｒｉｅｓ　ｉｎ　Ｔａｏｉｓｔ　ｂｏｏｋｓ　ａｎｄ　ｌｉｔｅｒａｔｉ　Ｓ　ｗｏｒｋｓ　ＨＵ　Ｗｅｉ　（Ｃｏｌｌｅｇｅ　ｏｆ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　ａｎｄ　Ｊｏｕｒｎａｌｉｓｍ，Ｓｉｃｈｕａ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Ｃｈｅｎｇｄｕ　６１００６４，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Ｍａｎｙ　ｓｃｈｏｌａｒｓ　ｈｏｌｄ　ｔｈａｔ　ｔｈｅ　ｆｅｍａｌｅ　Ｔａｏｉｓｔ　ｉｎ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　ａｎｄ　ｔｈｅ　Ｆｉｖｅ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　ｗｅｒｅ　ｄｉｓｓｏｌｕｔｅ．Ｔｈｉｓ　ｏｐｉｎｉｏｎ　ｉｓ　ｎｏｔ　ｃｏｒｒｅｃｔ．Ｔｈｅ　ｓｔｏｒｉｅｓ　ｏｆ　ｆａｉｒｉｅｓ　ｔｅｌｌ　ＵＳ　ｔｈａｔ　ｔｈｅ　ｆｉｇｕｒａｌ　ｆａｉｒｉｅｓ　ａｒｅ　ａｂｓｏｌｕｔｅ—　ｌＹ　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　ｂｅｔｗｅｅｎ　ｔｈｅ　ｂｏｏｋｓ　Ｏｆ　ｔｈｅ　Ｔａｏｉｓｔｓ　ａｎｄ　ｔｈｅ　ｗｏｒｋｓ　０ｆ　ｔｈｅ　ｌｉｔｅｒａｔｉ．Ａｓ　ｉｍａｇｅｓ　０ｆ　ｍａｎｙ　ｆｅｍａｌｅ　Ｔａｏｉｓｔ　ｉｎ　ｂｏｏｋｓ　ｗｅｒｅ　ｉｇｎｏｒｅｄ，ｓｃｈｏｌａｒｓ＂ｉｌｌｕｓｉｏｎ　ｗａｓ　ｆｏｒｍｅｄ．Ｉｎ　ｆａｃｔ，ｄｉｓｓｏｌｕｔｅ　ｆｅｍａｌｅ　Ｔａｏｉｓｔｓ　ａｒｅ　ｆｅｗ　ｉｎ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　ａｎｄ　ｔｈｅ　Ｆｉｖｅ　Ｄｙｎａｓｔｉｅｓ．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Ｔａｏｉｓｍ，ｔｈｅ　ｃｏｎｃｅｐｔｉｏｎ　０ｆ　ｃｕｌｔｉｖａｔｉｎｇ　ｏｎｅｓｅｌｆ　ａｃｃｏｒｄｉｎｇ　ｔｏ　ｔｈｅ　ｒｅｌｉｇｉｏｕｓ　ｄｏｃｔｒｉｎｅ　Ｏｆ　ａｂｓｔｉｎｅｎｃｙ，ｆａｉｒｙ　（责任编辑：龙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