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明
摘 要:语言建构论提出语言并非只是被动的反应客观现实的工具和手段,而是具有积极的参与社会建构的功能和力量。因此,语言建构论突出强调的是一直以来被人们所忽视的语言与社会的关联性。乔治·奥威尔在《动物庄园》中通过描写动物庄园一步步走向一个“坚不可摧”的社会,揭示了语言在此过程中不容忽视的建构功能和力量。语言在《动物庄园》中主要通过对个人身份的建构,以及历史的建构来实现对动物庄园这个极权社会的最终建构。
关键词:《动物庄园》 语言建构 个体身份 历史
一、引言
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一生致力于书写政治主题,揭示边缘人物不堪的人生和悲惨的命运。《动物庄园》是乔治·奥威尔作品中政治寓言的代表作,至今仍享有无人撼动的崇高地位。其中,乔治·奥威尔用反乌托邦的形式为他一生钟爱的政治寓言找到了一条合适的出路,并且通过一系列动物形象的刻画为人们敲醒了一个循环式极权社会的警钟。《动物庄园》是奥威尔·愤怒的书写,他将自己深深的忧虑以及敏锐的洞察付诸其中,希望后人能摆脱动物庄园式的危险社会。
动物庄园的革命之初源于语言,即一个叫麦哲老公猪的梦境叙述以及临终遗言。并且在语言的煽动下一步步走向巩固个人的忠诚、集体的信念。最后,动物庄园也在语言的牢笼之中囚禁一个“坚固”的社会。在这个意义上,动物庄园的缔造实则是一次语言建构的过程,其中对小说里“七戒律”的改写与变更就是最好的证明。“七戒”的每一次改写,都引领着动物庄园朝着最终极权社会的方向迈进,语言成了社会建构的方向。在《动物庄园》一书中,语言不再是被动的工具,而是一只无形的手,无时无刻不在参与社会的建构过程。乔治·奥威尔在《动物庄园》中所展现的对语言的认识,恰恰与维特根斯坦对语言的思考不谋而合。维特根斯坦的对语言的思考,弥补了长期以来结构主义语言学对语言与社会关系上忽视的欠缺,他认为语言不仅仅只是反映客观现实的镜子,也是人们对现实世界建构的一种方式。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一书中提出,“‘意义这个词’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来进行定义:一个词的意义就是它在语言中的使用。”[1](P43)这句话有两层含义,第一层含义是语言的意义并非是先验存在的;第二层含义便是语言时刻参与到语言的使用过程中,因此必然和使用的目的、结果紧密相依。这两层含义的共
同指向便是,语言的意义依据使用过程会产生变动,即意义并非是永恒固定的。反过来看,语言的意义与语言的使用相互依存,也因此语言是一种行为过程的方式,具有建构的功能和力量。在《动物庄园》中,语言主要通过两种途径,即个人身份的建构,以及历史的建构,最终实现了“动物庄园”式的社会建构。
二、语言与社会建构
在《动物庄园》的开端,曼纳庄园是掌控在一个叫做琼斯的英国人手中,在他的治理下动物过着被囚禁的生活。一天,一只叫做麦哲的老公猪在临死前召集了庄园内的所有动物,把自己的梦和一生的感想化成“造反”的号角,他说“同志们,我要传达给你们的就是这个信息:造反!”[2](P6)动物们不负老公猪麦哲的期望,齐心协力终于把琼斯赶走,又在接下来的“牛棚大战”中打败了人类,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在与人类的战争结束后,动物们终于迎来了自己管理自己和农场的权利以及机会,并且将曾经处于人类辖控之中的曼纳庄园更改为“动物庄园”。看似风平浪静充满新生与希望的动物庄园不过是一场虚伪的假象,很快一场内部之间争权夺势的斗争和屠杀正式上演,最终一只名为拿破仑的公猪将他的对手雪球永远地驱逐出去,并且通过严酷的镇压使自己成为一个继人类之后新的独裁者。在故事的结尾,拿破仑与人类勾结,动物庄园里的动物又回到被剥削和欺压的境地。然而与人类的暴力统治不同,拿破仑不仅在行动上镇压同类,更是利用语言巩固自己独裁的地位,也因此动物庄园走入了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这些动物不仅在物理层面上受到种种限制,他们的思想也被沉重的枷锁牢牢地摄住,其中语言在束缚动物们现实行动与思想的过程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说,曼纳庄园里的反抗开始于语言,动物庄园的集权统治又落幕于语言,而在动物庄园的建构过程中,语772017.07
文言的力量无处不在。
在《动物庄园》中,语言主要在个体身份建构,以及历史建构两个层面上发挥其建构社会的力量。首先,在个体身份的建构中,语言一直参与在个体与集体的关系之间,权利建构的网络之中。正如诺顿所提出的,“无论何时,当交际者在进行语言的对话交流时,他们所交换的并不只是信息,与此同时他们正在进行语言上的建构,关于‘我是谁’和‘我与其他成员之间关系’的一种自我意识。换句话说,他们之间的语言交际其实就是对自我身份的建构过程以及协商过程。”
[3](P409)
在故事的开端,老公
猪麦哲的在鼓励动物们造反的时候说,“那么,同志们,我们这种生活的苦难完全是由于人类的暴虐统治所造成的,这一点难道不是极其清楚,明白的吗?只要摆脱了人类的统治,我们的劳动成果就会全归我们自己”。[2](P6)在老公猪麦哲的话里,涵盖了两点信息:第一将动物庄园中的动物和人类划分为两个阵营,其次用“同志”以及“我们”之类的名词将作为个体的动物紧紧联系到一起。在明确了共同的敌人之后,又团结了集体的力量,这才使动物庄园里的动物揭竿而起,一举挫败了人类的统治。正是在这两点信息之下,动物庄园里的动物才进行思考,在人类统治的曼纳庄园里,“我是谁”以及“我与其他成员之间是什么关系”,猜得出,“我”是“受压迫”者,“我”与其他成员的关系是收到来自“人类”的压迫,因此我们是“同志”是一个集体的“我们”。随后当拿破仑取得对动物庄园的统治的时候,语言再一次在个体身份构建的过程中发挥着作用。拿破仑在对其他动物进行讲话的时候,总是使用“同志们”,而动物庄园里的动物对拿破仑的称呼逐渐变成“拿破仑同志”。这样一种称呼,在拿破仑与其他动物之间形成了一种权力关系,拿破仑作为统治者的个体身份一点点的在语言之中被强化。与此对应,动物庄园的其他动物作为被统治者的身份再一次被确立。正因为如此,在拳师死后,声响器中才会传来“以造反的名义前进,动物庄园万岁!拿破仑同志万岁!拿破仑永远正确。”[2](P100)个体身份的建构决定了权利体系的基本走向,也将社会中个体的行为与思考拘禁起来,正如奥斯汀所表达的那样,“我们的言辞即我们的约束。”[4](P10)
其次,语言参与到历史的建构之中,一次又一次改写动物们对历史的记忆,从而改变动物们对当下的认知,以及未来的认识。由于受到了维特根斯坦的影响,赛尔完善了奥斯汀的“言语行为理论”,并且对语旨进行了重新的分类。在分类标准中,赛尔提出了“词语和世界的适应方向”这一观点。并且指出“在指令式、许诺式、宣告式等言语行为中,更多的是世界对词语的适应,也即在言说了这些话语之后,必将影响当下或未来的事件,从而建构起新的社会实在。”[5](P30)对历史的建构,主要体现在《动物庄园》中对七戒的改写,最初的七戒内容为:1.凡靠两条腿走路者皆为仇敌;2.凡靠四肢行走或长翅膀者,皆为朋友;3.凡动物一律不准穿衣;4.凡动物一律不准睡床;5.凡动物一律不准饮酒;6.凡动物一律不准杀害其他动物;7.凡动物一律平等。七戒不仅许诺了一个理想的未来,还是指令式地引导动物的行与思的准则。然而随着以拿破仑为首的统治阶级一次又一次欲望的膨胀,七戒
78的内容一次又一次地遭到篡改与涂鸦。当以拿破仑为首的猪住进了曾经人类的屋舍,躺在了床上,七戒的第四条时2017.07由“凡动物一律不准睡床”变成“凡动物一律不准睡床铺被单”。[2](P56)当拿破仑谎称所谓的叛徒雪球偷偷潜回,并命令它的军队“狗”杀害与它持有不同意见的动物,七戒的第六条则变成“凡动物一律不准杀害其他动物而无缘由”。[2](P73)当拿破仑佯装生病并借机痛饮刚刚被发现藏在地窖中的酒,七戒中第五条的末尾被增添上两个字变成了“凡动物一律不准饮酒过量”。[2](P88)最后,七戒彻底变成了“一戒”——凡动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加平等。正是通过对“七戒”的篡改,拿破仑实现了对历史的涂鸦和掌控。七戒不仅仅引导着动物们当下的行为,更是通过对过去的有意否定实现了对未来动物庄园的掌控。正如乔治·奥威尔一再强调的那样谁掌握了过去,谁就掌握了未来。在统治过程中,拿破仑通过教育一次又一次的强化自己的统治思想,最后真实的历史与最初的“七戒”内容会在语言的游戏之中逐渐变得生硬而又模糊,直到那些曾经参加过战争的动物的死去,对拿破仑统治思想的服从会成为动物庄园内的集体无意识,并且影响到后代。由此看来,动物庄园是一个比最初曼纳庄园还要“坚不可摧”的极权世界。过去与历史是重要的,因此奥威尔一生用冷峻的笔触为真实呐喊,他曾经说过“要记着,不真实和懦弱都是要付出代价的。”[6](P115)
三、结语
在《动物庄园》中,乔治·奥威尔不仅通过语言的描写向我们展示了他反乌托邦式的政治寓言,更是通过语言叙述的本身突出了语言对于社会的建构性的力量。语言先是通过对个体身份的建构实现了纽曼庄园中阵型的划分,接着又通过对身份的建构实现了动物庄园内权力网络的建构。最后,通过语言模糊了真实的历史,将当下与未来放置于随心所欲的欲望篡改之下。基于权利网络和个体身份的建构,历史成了可以被集权者随意处置的对象,于是一个极权的社会就在语言的建构性力量之中落为现实。因此,《动物庄园》成为世界级政治语言的瑰宝,时刻警醒着我们不要低估了语言的作用和力量,因为这个被长久以来视为工具的语言,有可能在不经意间让人类画地为牢。
注释:
[1]Wittgenstein,L: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Oxford:Basil Blackwell,1958.
[2]Orwell,George:Animal Farm,Nanjing:Yilin Press,2011.
[3]Norton,B:Language,identity and the ownership of English,Tesol Quarterly,1997,P31.
[4]Austin,John L:How to Do Things with Words,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2.
[5]唐礼勇:《从“语言工具论”到“语言建构论”——对语言功能的再认识》,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9年,第30期。
[6]押沙龙:《奥威尔传》,北京:中国友谊出版社,2013年版。
(史德明 北京语言大学外国语学部 100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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