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教育思想的发端

第4期

民族高等教育研究

ResearchonHigherEducationofNationalities

July.2015Vol.3

No.4

苗族教育思想的发端

向瑞

（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北京100081）

〔摘要〕从原始社会至宋代学校教育出现以前，苗族的教育活动未与生产生活相分离，表现为口耳相传的口传教育。从被翻译并流传下来的口头文学作品、民间传说、民间故事来看，实施口传教育的苗族已经有不成文的、零星的教育思想，包括善恶共存的人性观；培养各方面共同发展的人材观。

〔关键词〕苗族；教育思想；苗族史诗；苗族古歌〔中图分类号〕G75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336（2015）04-0047-03

DOI:10.14045/j.cnki.rhen.2015.04.011

从汉文文献的记载看，九黎三苗时期的苗族先民已经有语言和思维能力，具备产生教育思想的基本条件。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农耕社会的不断进步，苗族先民需要把劳作、战斗、观象、习俗等知识和

技能传授给子孙万民，教育需要引发教育行为和教育实践，同时也是苗族先民头脑中隐含的教育思想的外在反映。本文主要以马学良、今旦的《苗族史诗》和燕宝的《苗族古歌》为分析蓝本，抽丝剥茧地提取苗族口传文学中蕴含的教育思想。

一、语言、思维与教育思想

语言和思维能力是产生教育思想的基础，自发的教育行为是教育思想的外在表现。自原始社会起，尽管教育未与生产生活分化开来，但从文献资料中可以分析出苗族先民已具备语言和思维能力、教育需要、教育行为，这些基本要素相互促进、相互渗透，共同孕育了教育思想的诞生。

人类在制造第一把石斧的时候，便拥有了语言能力。摩尔根认为，音节分明的语言产生于低级蒙昧社会，即恩格斯所指的“人类的童年”。九黎三苗时期的苗族先民正处于摩尔根口中的“人类的童年”阶段。《龙鱼河图》载：“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造五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

〔1〕下。”原始社会的苗族先民已有刀戟兵器，能够号

召族人，聚众征战。“食沙”是对苗族先民耕田种稻，以形状颜色酷似黄沙的稻谷为食物的形象记述，从侧面反映九黎三苗时期，苗族已经逐步迈向农耕社会，能用粗制的生产工具耕地种稻。《汉学堂丛书辑

六稻》载：“尧与有苗战于丹水之浦。”《尚书虞书》：“窜三苗于三危”，说明九黎集团多次与尧舜禹发生战争。不仅如此，在国家政权孕育时期，中原炎黄部落联盟就通过修身齐德、以身垂范、厚德感化达到协和万邦的目的，在国家建立政权之初，中央政府又实

〔2〕行德化怀柔、协和万邦的文教政策。可见，苗族先

民在“人类的童年”时期已经会制造简单的生产工具农耕、懂得群居和集中作战、与炎黄华夏亦有军事交战和文化交流，若没有语言能力，这些根本无法实现。所以，早在原始社会阶段，苗族先民早已摆脱手势和单音节发音阶段，拥有能够互相交流的语言。直到语言和劳动促进大脑神经系统以及各个器官的发展成熟，教育思想的源头便随着思维能力的发达、教育的需要以及教育行为的出现而产生。关于思想的记述可在《苗族古歌》中得到印证。《十二个蛋》说道，人类祖先姜央早在蛋里的时候，就表现出与后来同是被孵出的“龙蛋”“青蛙蛋”、“蜈蚣蛋”、的本质区别。别的蛋在蝴蝶妈妈不想孵时，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央在蛋里就聪明起来”，他不停的叫唤“妈妈请回来”“只要孵一夜，，我们就出来”。说明

〔基金项目〕本文系中央民族大学985工程项目“中国少数民族教育思想史研究”及学术工作坊“中国少数民族文化的教育

学解读”的子课题。

〔作者简介〕向瑞，中央民族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少数民族教育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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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的姜央具备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思维能力。由于姜央“心玲珑”，在兄弟几乎放弃诞生的希望的时候，用“心计”挽救了大家。“心计”就是思想，可见，苗族先民认为人之所以比动物高明，是因为他们“最尖”、最聪明，能够运用智慧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在生产力水平极为低下的原始社会，苗族先民认为人类具备思维能力，与动物有本质的区别。当苗族先民拥有了思想和语言，并随着生产力和社会的进步产生教育行为，尽管教育行为是无意识的、隐性的、还未与生产生活分化开来的，但仍可以推论，早在原始时代，苗族先民的头脑中形成了不系统的、零星的、不成文的教育思想，这是苗族教育思想的发端。

二、人性观——善恶共存、行善嫉恶

人性观是从心理上分析人与生俱来的秉性。古往今来，人们一直关注天生的人性与后天的教育之间的关系。汉族在儒家文化背景下有孔子的“性相近，习相远”、孟子的性善论、荀子的性恶说几种不同的人性观。苗族拥有自身独特的文化传统和历史境遇，形成了善恶共存的人性观，并认为教育在人的生长发展过程中有求善向上的引导作用。

苗族神话故事和传说中出现过四位代表真善美的人物，他们身上最突出的品质分别暗示着苗族先民最崇敬的理想人格，姜央是人类的近祖，是智慧的化身，射日月的昌扎是英勇的代表，孕育人类的榜香由代表长寿，娘阿莎是美丽的代言人。但是，这四位典型人物最后都由于自身的缺点遭遇悲惨的结局。说明在苗族先民的原始意识中，认为即便是代表人物，也并非尽善尽美，每一位“善”的代表人物都有性格上“恶”的狭隘之处。

比如姜央，他勤劳孝顺，能干聪明，在射箭争田、争当兄长、智斗雷公上从来没有输过。同时，他又有争强好胜、说谎行骗、固执己见的一面。《苗族古歌》和《苗族史诗》中写道，他跟蜈蚣相斗，明明是他先不小心挖到了蜈蚣的住处，使得蜈蚣无藏身之处，却从不认错，极尽挑衅之能事，坚持要跟蜈蚣打架决斗到底。被蜈蚣咬伤后，姊妹们给他捉虱子敷药散毒，叮嘱他从此忌口，但是姜央不放在心上，不听话，嘴巴馋，东西捡起来就往嘴巴里放，最后导致伤口肿的像瓦缸一样。为争当大哥，姜央自作聪明，把竹筒戴在手指上增加体重，过桥的时候手放在口袋里免得别人发现，最后却被在桥底的地神发现，地神公平正48

直，挺身而出指出了姜央的欺诈行为。姜央撒谎成性，屡教不改，最后因为欺骗母亲，落得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悲惨下场。

可见，人无完人，善与恶并不是非此即彼，而是

一体两面共同存在于人性之中。姜央的经历启示和告诫人们，要修德、行善，反对行恶、缺德，做人要诚实坦率、热情忠厚，欺长鄙幼、说谎行骗最终不会有好的下场。

反之，即使是自私懒惰、无恶不作的雷公也有其善良的一面。在古歌中，雷公被姜央捉住关在铁笼里，他狡猾的利用姜央妹妹阿妮的好奇心使用奸计炸破了铁笼，但最后却告诉阿妮种南瓜避滔天洪水的办法，使得姜央兄妹种南瓜种子，在这“诺亚方舟”里幸免于难，并繁衍人类。可见，即便是诡计多端的雷公也有帮助他人的善良一面。

总而言之，苗族相信人性是复杂的，不能简单的归纳为非此即彼的善恶对立，而是人无完人，善恶共存，善恶相交。他们通过古歌和史诗教育后辈要修德行善，告诫人们要发扬自身真善美的一面，努力克服假恶丑的一面。

三、人材观

人材观是关于人应该具备哪些知识、能力和品德的基本观点。苗族先民希望把后代子孙培养成拥有过人的智慧、高尚的品德、强健的体魄、良好的审美、熟练的技能、传承民族习俗的人材。

（一）知识教育

当苗族先民能跨出童年时期的幼稚幻想，进行归类、抽象、综合、分析等多种思考时，他们也总结了对自然和社会的感性和理性认识，包括天文历法、数理逻辑、民族历史、自然知识等，这些不成系统的认识是先民通过亲身实践所总结出来的智慧结晶，也是他们进行知识教育的主要内容。

如自然知识教育。史诗和古歌对容纳万物的大自然介绍是一部气势磅礴、宏大富饶的美丽画卷。问答形式的长篇论词包含大量的对于各种物质、动物、植物的描写，给子孙教授它们的特点、用途、价值。

《运金送银》中说道送对金银的认识，说银子像，吃到妈妈胸前的奶，所以“白白的脸蛋”，金子像“黄牛”，吃的也是胸前的奶，所以“满脸闪红光”，铁像“污泥”，吃的奶在膝盖头，所以“黑漆漆”，锡吃的奶在头顶，所以“脸色青青”像只猫。而铅吃脚尖

“马”奶导致“脸蓝蓝的”，钢吃腋下奶所以“脸色才是黑又青”，这里用形象的比喻说明金银铁锡铅钢这些有色金属的物理特征。又说本来金银生下来是黑黝黝的，最后“友药”洒在金银上，又用“硼砂水来洗”，它们的脸才干净。说明“友药”这种尚不能断定为何物的东西能使金银变色，硼砂洗金银说明硼砂可以帮助金银融化和润色。

古歌和史诗中的生物知识更是丰富多样，多姿多彩。“九次犁着一条沟”的野猪、“穿件绸缎长袍衫”的大锦鸡、“嘴皮血柒红彤彤”的山岔鸟、“攀爬上树吃柿子”的獐子，还有蝉儿、萤火虫、老鼠、翡翠鸟儿、知了、野雀、蜘蛛、鸭子、螃蟹等等，这些动植物的外貌、习性、特征被形象生动的记录在史诗中，像一本生物教材，告诉子孙们自然世界是怎么样的，应如何认识和改造它。

（二）道德教育

道德教育体现着苗族先民希望将下一代培养成为具有什么样品性的人的教育观念。苗族的道德教育包括教导苗族子孙学会勤快能干、讲礼孝敬、英勇无畏、团结和谐的品质。

古歌和史诗中塑造了很多勤快能干人物形象。如说道播种金银的时候，“哪个聪明又勤快，养一头白嘴的黄牛，用他来犁山，犁好山坡播银种？”，马上回答：“顾禄聪明又勤快”养牛犁田播金银种。勤快的顾禄修水沟、培植山林，为金银的茁壮成长辛勤的付出。而且勤快的人总是比闲人生活的更好。“勤快的姑娘会舂米，她养的猪大又肥，把猪宰了得猪油”，。姑娘的猪被喂的肥，家人有肉吃，闲人只会打牌，游手好闲，最终碌碌无为，一事无成。

孝是维系民族感情的首要条件，是最重要的道德内容。父母在世时，儿女要用双手劳动，保证父母吃饱穿暖无后顾之忧，以此报答父母从小的养育之恩。古歌对事物的介绍，首先会问其来源，无论其是否为生物。“来看那个小火种，哪个妈妈生的呢”“，击石起火的火镰，哪对妈妈来生的”，“我俩来看立栋哈，哪个妈妈来生他”，说明苗人重视任何事物的源头，事物的存在是以其祖先的孕育为前提，这一点运用在人的身上，表现为苗族人重视人自身与父母一脉相承的血缘关系，对自身的存在与父母之间有一种特殊的融合了尊敬、感激、仰慕的情感联接。勤恳务农，养活爹妈是子女的基本责任。

（三）体格教育

苗族人民青睐体格健壮的勇猛之人。史诗和古

歌中，对英雄的形容大多都是高大威猛、能吃能睡的好汉。

有个九昌昂公公，身子有七个桶箍粗，能吃九糟子粑粑，能吃九笆篓生鱼，

脊梁硬梆梆，他来把天往上撑，

撑得高又高。

〔3〕在残酷的环境中，整个民族对体格健康、骁勇善战的人材极度渴望。无论是运送金银、开山修路、寻找祭服、凿通河流，还是劈石挖土、开荒种田、建屋浇园，能独自完成棘手任务的人或神，不光拥有过人的智慧，还有令人称羡的强壮无比的体格。

（四）艺术教育

苗族的艺术教育包括服装、手工艺、歌舞、乐器、画画等，通过艺术教育培养后代子孙的审美意识。鼓舞由来已久，从姜央开始，苗族就有踩鼓活动。“妈妈的节日到了，妈妈的鼓声响了”，姜央就抛下牛和田坎来踩鼓，配合“鼓声咚咚响，往前跳三步，鼓声响咚咚，往后跳三步。”一开始他不熟练转身和转调，后来瓢虫教他转身，蜜蜂教他转调，终于“舞步轻巧像瓢虫，舞姿柔和象蜜蜂”。蜜蜂和瓢虫被拟人化，展现出一幅苗族青年男女互相学习踩鼓的艺术教育和审美熏陶的情景。

（五）劳动教育

生产劳动教育的场所一般就是劳动的地点。种田、垦荒、植林、捕渔、畜牧、狩猎、舂米、养花、灌溉等等都是通过长者言传身受的口传教育来实现。

《苗族古歌》中与生产劳动相关的词句几乎遍布全篇。在描述“云雾”生万物生成天地后，“才有土开田，才有地做活，才有山种树，庄稼绿满坡”，姜央诞生后，“造鸡来报晓，造牛来拉犁，造田来种稻，才生下你我，做活养老小”，这里说只有种田种稻才能养家，强调了生产劳动对于养家糊口，繁衍子孙的重要性。《铸造日月》中提到，天上没有日月之时，“田水不温暖，庄稼不生长，饿了没饭吃，冷了没衣穿”。教育后代庄稼是填饱肚子的手段，是生活之本，生命之源，只有用勤劳的双手不断栽种，才能吃饱穿暖。

（六）技能教育

技能的学习的需要依据个人喜好或家族传统而定，如祖辈父辈是苗医、银匠、建造房屋的木匠，那么儿女一般会继承家族传统，成为这种技能的传承人。也有个人对此项技能颇感兴趣，愿意自己拜师学艺的传承方式。

苗族住房建筑工艺为祖传，木匠靠着记忆和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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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可以打牌”践来应用和发挥。史诗中有提到修建房屋的技能，需要技能拥有者木匠来完成。“木匠请到家里，急忙跑到竹园去，选棵直直的竹子，砍它来做长尺”。只有村中的木匠知道如何选树、如何用墨斗弹线、如何拿稻草搓绳拴屋梁和拿泥瓦盖屋顶，所以他们能帮助村里人建房，拥有较高的名望，“木匠是师傅，木匠村中有，他造屋给爹妈住”，木匠是“师傅”，一般将此技能世代相传，也可以招收弟子，采用学徒制教学的方法，将这门技能在本民族内传承下去。

（七）习俗教育

苗族通过史诗和古歌、祭祀活动、娱乐活动代际传承习俗。习俗教育的内容包括时岁节令、婚俗和生育、丧葬、宗教习俗等。

如“外甥钱”是苗族的传统婚俗，是苗族婚姻舅

权制的遗存。由于禁止氏族内部通婚，苗族产生长女嫁回舅家的制度，如果有违反规定的，娘家必须给舅家大量的赔偿金，这赔偿金被成为“外甥钱”。史诗中写金银出嫁，将“外甥钱”的习俗教给下一代。

“谁是金银的舅父，谁是金银的舅母，将来金银出嫁了，他们要吃外甥钱”。

〔参考文献〕

〔1〕史记五帝本纪〔M〕.

〔2〕吴明海.古代中国政府多民族教育政策文化模式研究〔J〕.

民族教育研究,2013，（24）：114.109.

〔3〕马学良,今旦.苗族史诗〔M〕.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

1983:12.

Miao’sRudimentsofEducationThoughts

XIANGRui

（SchoolofEducation，CentralUniversityforNationalities,Beijing100081,China）

Abstract：Sincetheverybeginningofhumanhistory,Miao’seducationactivitiesweren’tseparatefromproduc-tionanddailylifeandtheyadoptedtheformoforaleducation.Miao’sareadidn’thaveschooleducationsystemuntilSong.ThispaperaimstoanalysisandextractMiao’srudimentsofeducationthoughtsonthebasisoflotsofhistory

andoralliterature,folklegendandstory.Thatis,goodandevilcoexistencehumannatureviewandthetalentviewofimpartingandcultivatingchildrenwithknowledge,ethics,physics,skills,labor,andcustomstorealizetheircommondevelopment.

Keywords：Miao;educationalthought;Miaoepic;AncientSongs

〔责任编辑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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