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春望》诗歌鉴赏

春 望 杜甫

国破山河在， 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 恨别鸟惊心。 烽烟连三月， 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 浑欲不胜簪。

唐肃宗至德元载〔756〕六月，安史叛军攻下唐都长安。七月，杜甫听到唐肃宗在灵武即位的音讯，便把家小安排在鄜州的羌村，去投靠肃宗。途中为叛军俘获，带到长安。因他官卑职微，未被囚禁。«春望»写于次年三月。 诗的前四句写春城败象，饱含慨叹；后四句写心念亲人境况，充溢离情。全诗冷静蕴藉，真诚自然。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开篇即写春望所见：国都陷落，城池残破，虽然山河照旧，可是乱草遍地，林木苍苍。一个〝破〞字，使人怵目惊心，继而一个〝深〞字，令人满目凄然。司马光说：〝‘山河在’，明有余物矣；‘草木深’，明无人矣。〞〔«温公续诗话»〕诗人在此明为写景，实为抒感，寄情于物，托感于景，为全诗发明了气氛。此联对仗工巧，圆熟自然，诗意翻跌。〝国破〞对〝城春〞，两意相反。〝国破〞的颓垣残壁同富有生意的〝城春〞对举，对照剧烈。〝国破〞之下继以〝山河在〞，意思相反，

出人意表；〝城春〞原当为明丽之景，然后缀以〝草木深〞那么叙荒芜之状，先后相悖，又是一翻。明代胡震亨极赞此联说：〝对偶未尝不精，而纵横变幻，尽越陈规，浓淡浅深，动夺天巧。〞〔«唐音癸签»卷九〕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两句普通解释是，花鸟本为娱人之物，但因感时恨别，却使诗人见了反而堕泪惊心。另一种解释为，以花鸟拟人，感时伤别，花也溅泪，鸟亦惊心。两说虽那么有别，其肉体却能相通，一那么触景生情，一那么移情于物，正见好诗含蕴之丰厚。

诗的这前四句，都统在〝望〞字中。诗人俯仰瞻视，视野由近而远，又由远而近，视野从城到山河，再由满城到花鸟。感情那么由隐而显，由弱而强，步步推进。在景与情的变化中，似乎可见诗人由翘首望景，逐渐地转入了抬头深思，自然地过渡到后半局部──想望亲人。

〝烽烟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自安史叛乱以来，〝烽烟苦教乡信断〞，直到如今春深三月，烽烟仍时断时续。多么盼望家中亲人的音讯，这时的一封家信真是胜过〝万金〞啊！〝家书抵万金〞，写出了音讯隔绝久盼音讯不至时的迫切心境，这是人人心中一切的想法，很自然地使人共鸣，因此成了千古传诵的名句。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烽烟遍地，家信不通，想念远方的惨戚之象，眼望面前的颓败之景，不觉于极无聊

赖之际，搔首踌躇，顿觉稀疏短发，几不胜簪。〝白发〞为愁所致，〝搔〞为想要解愁的举措，〝更短〞可见愁的水平。这样，在国破家亡，离乱伤痛之外，又叹息衰老，那么更增一层悲痛。

这首诗反映了诗人热爱国度、眷念家人的美妙情操，意脉贯串而不平直，情形兼具而不游离，感情剧烈而不浅露，内容丰厚而不杂乱，格律严谨而不呆板，以仄起仄落的五律正格，写得铿然作响，气度浑灏，因此一千二百余年来不时喜闻乐见，历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