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

伊贺众由著名的“三上忍”统领，即服部、百地和藤林。服部氏相当有名，因为他们志向高、眼界宽，敢于走出伊贺的崇山峻岭，去别处混饭吃，首领之一的服部半藏正成侍奉德川家康，屡建奇功，最终领八千石〔读如“担”，为容积单位，指粮食数量〕俸禄，成为产业较大的地主和政府官员。

服部氏的祖先据说出自秦氏，秦氏的根源很可能来自中国〔其实日本人血缘混杂，往上推大都可以推到从中国大陆和朝鲜半岛渡海而来的移民身上〕。作为忍者集团，服部氏的首领所用名是世袭的，都叫服部半藏〔其它许多忍者集团也是如此，比如百地三太夫、风魔小太郎等等〕，侍奉德川家康的先后有三代服部半藏，我们通常说的服部半藏是第二代的正成（这位服部半藏正成是漫画和游戏里出现最多的忍者了，相信很多读者都听说过他的大名）。

从比较可靠的历史记载中，可以挖掘出三件有关服部半藏正成的事迹，一是担任德川信康的介错〔切腹时的断头人〕，二是本能寺之变后护送家康逃回本领三河，三是组建“伊贺同心组”。

据说服部半藏身高八尺，非常魁梧，并且擅使长枪，万夫莫敌——是不是和咱们想象中瘦小、灵活，只会玩暗杀的忍者不大一样？因为武艺高强，所以德川家康在被迫勒令长子信康切腹的时候，才会派他去担任介错。只有高手才能把握时机，一刀断头，使切腹者在临终前尽量少受痛苦。

事情源出家康的长子信康及其生母筑山夫人内通敌国武田的谣言，对此谣言，作为德川盟友同时也是宗主势力的织田信长没经过缜密调查，就下令信康切腹。为了保证家族的安康，德川氏只好忍泪接受这一“乱命”。家康派去勒令信康切腹的就是服部半藏和天方山城守，但他们都知道信康是冤枉的，尤其侍奉家康父子多年的半藏，举刀站在信康背后却迟迟不忍下手。信康已经将胁差〔短剑〕插入腹中，痛得额头冒汗了，正成无奈，闭眼挥刀，结果因为手腕颤抖而误砍在信康肩膀上。介错工作，最后只得由天方山城守来完成。

服部半藏有个外号，叫“鬼半藏”。家康听说儿子死前之事，不禁慨叹说：“啊，连鬼怪都不惧怕的半藏，对少主也下不了手吗？”

1582年，本能寺之变爆发，织田信长自焚而死。当时家康受邀在界市游览，正准备赶回京都接受信长新的款待，突然先发京都的家臣本多忠胜前来禀报：“主公，出事了„„”家康注目服部半藏，半藏利用手下忍者，很快就查明了消息的准确性——作为忍者集团，为主家打探各地情报本是不需要特别分派的任务。

当时京都附近都是明智及其党羽的部队，还有很多趁乱袭击落难武士的“山伏”〔即山贼，但大多由农民兼任〕，家康此行目的本是游山玩水，所以随从只有十余人，根本无法保障自己的安全。自度不免的家康当场就要自杀，却被半藏劝住了：“只要逃回三河国，就是咱们的地盘了。请交给我吧，我一定护送主公安全抵达！”

半藏所以会有如此自信，因为当时伊贺、甲贺的忍者集团都被织田信长剿灭，残余势力正藏在群山中嗷嗷待哺，半藏有把握将这些没饭吃的老乡招出来帮忙。因此商定的逃脱路线，是从京都附近的宇治川向西进入伊贺国，穿过伊贺的崇山峻岭，最后从伊势国白子港坐船逃离。

这条道路长达二十四里〔合今约九十六公里〕，家康在半藏的帮助下，延揽了二百名伊贺和百余名甲贺的忍者残党，靠他们沿途搜索和卫护，花了整整五天六夜时间，才终于安全回归三河本领——这就是著名的“伊贺之翻越”。

事后，德川家康不但重赏这些忍者，还把他们收为家臣，安排在服部半藏麾下，建立起名为“伊贺同心众”的组织，也就是著名的伊贺忍军，为德川氏搜集各方面情报、擒杀异己分子，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伊贺同心众”已经和真正意义上的忍者集团不同了，尤其在德川氏统治整个日本以后，他们的主要工作逐渐变为搜集自己领内的情报、追捕反叛分子和犯罪者，换句话说，主管治安，部分职权和后世的警察，尤其是秘密警察非常相似。

半藏五十四岁去世，把半藏的名号和“伊贺同心组”首脑的职位传给了长子正就——也就是新一代的服部半藏。可惜正就这家伙不成器，更把“伊贺同心组”当成自己的私产，在江户城受灾，城门倒塌的时候，只管领着部下修理自己家大门，部下提出反对意见，反遭他的囚禁。最终，部下们忍无可忍了，据守长善寺发动武装政变，要求幕府剥夺正就的首领职位。面对近千名忍者及其家属的强烈呼声，德川幕府只得把正就贬为平民。

1615年，正就参加了灭亡丰臣氏的大阪夏之阵，希望能够将功赎罪，可惜武运不佳，落得战死沙场。他还有个弟弟服部正重，因为牵涉到老婆娘家〔大久保长安〕的犯罪事件而被流放，最后客死异乡。

服部家虽然等同于灭亡了，但服部半藏之名却一直流传到今天。江户城中留下了“半藏门”的古迹，据说乃是服部半藏正成亲自设计并督造的，以便发生变乱时，德川将军可以从此逃离，沿甲州街道逃往甲府城。“半藏门”外还挖有“半藏壕”，天皇移居东京〔即江户〕后，新的宫殿就设在半藏门和半藏濠附近。

“妖人”果心居士

一、 “妖人”果心居士

许多人想象中的日本忍者，是很神秘的存在，他们往往身穿深色紧身衣，蒙面，只露出一对晶亮的瞳仁，足蹬快靴或轻便的草鞋，背负短小但锋利的忍刀，怀揣“手里剑”〔多棱的飞镖〕、烟雾弹等种种忍具，能够飞檐走壁，甚至能遁地、隐身，真是神通广大，为刺探情报、暗杀仇家的必备良品„„啊，不对，是必雇高人。

然而事实上，实行暗杀、侦查、搜集情报等秘密工作的人物，古今中外无处不有，忍者所以独享大名，主要来源于其完善的团体组织结构，再加上日本人的吹嘘和故意神化。忍者活跃的年代，是约公元十五世纪到十七世纪的两百年间，也即室町幕府末期、战国时代，直到江户幕府初期。大家都知道，战国时代是一个非常混乱的时代，诸侯割据、战火蔓延，即便是傲视群雄的大豪杰，昨天还意气风发地指挥战斗，今天就可能首身异处，甚至尸骨无存〔比如今川义元和织田信长〕。有需求，就自然有供货，忍者顺应潮流，在这个时代大放异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其实“忍者”这个名称，在战国时代还没有统一，比如为武田信玄服务的忍者集团，就称为“乱波”，其它很多忍者集团，也都“某某众”、“某某某众”的，以所在地域名或首领苗字〔即一般意义上的日本人的姓〕为名。所谓忍者集团，和临时拼凑的雇佣兵团体不同，往往是包括领主和全体领民在内的固定的封建小集团，忍术也世代相袭，他们很少和外人通婚，更不会吸收家族外的哪怕高级人才加入——在游戏《太阁立志传》里，游戏者可以加入多个忍者“里”，甚至叛离这家投入那家，完全是不靠谱的事情。

当然，也有所谓“客忍”，就是暂时依附某忍者集团〔总有因为集团被灭或其它原因被迫孤身流浪的家伙〕的“独行侠”。著名的“妖人”、幻术师果心居士，据说就在伊贺当过“客忍”。

果心居士本身并非忍者，而是奈良兴福寺的僧侣，他二十四岁时“废佛法而归外道”，也即放弃了对学问的探究，转而研习幻术、妖法等各种骗人的把戏。有一则传说，果心居士曾经在枭雄松永久秀家作客，（作为当时近畿地方大势力三好家家臣的松永久秀，不但设谋杀害幕府将军足利义辉，还向对自己信任有加的主人三好一族下手，又曾经放火烧毁东大寺，是战国时期出名的大恶人）某晚久秀百无聊赖，叫果心居士来表演妖术。

“弹正公〔久秀的官名〕想看怎样的妖术呢？”果心居士问道。

“我纵横畿内，历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从未感觉过害怕，”久秀要求说，“你能用妖术吓倒我吗？”

“遵命。”果心居士言罢，起身走入庭院，只见乌云逐渐笼罩天空，遮蔽了月光，院中漆黑一片，并且浠浠漓漓下起小雨来。突然间，一个美丽女子出现在久秀面前，用温柔的语气呼唤久秀的名字——

那分明是已经去世数年的侍妾！从不惧怕活人的久秀却相当迷信，可笑地害怕死人，他当即毛孔放大，冷汗涔涔，大声叫道：“明白了，害怕了！停止吧，停止吧！”

瞬间云收月现，女鬼消失，果心居士端坐在久秀面前，适才所见，仿如梦境一般。

这种奇特的障眼法，正是忍者希望学习和运用的利器，所以果心居士才会被伊贺众延揽为“客忍”吧。不过“客忍”的身份并没带来什么实际利益，反而险些要了他的性命。那是在1581年，织田信长派出四万大军征剿伊贺，三路并发，把小小的伊贺国包围得水泄不通。为免玉石俱焚，果心居士暗中联络织田方武将筒井顺庆，以泄露伊贺上野城的布防计划为条件，让顺庆网开一面，放他逃走——真是毫无节操的家伙。

筒井顺庆和松永久秀一样，都是大和国的割据势力，想必果心居士早就和他有过交往吧。此后筒井顺庆和明智光秀过从甚密，他又把果心居士介绍给了光秀。据说光秀在本能寺反叛，弑杀主公织田信长后，诚邀果心居士前来饮宴，席间，果心居士再度表演妖术。

当时酒席旁的屏风上，画有琵琶湖畔的景色，湖上一叶扁舟，在果心居士的咒语声中竟然活动起来，渐渐划近。果心居士缓步迈入屏风，登上小舟，在向光秀鞠躬告别后，小舟掉头离去„„（看起来虽然虚妄，这个故事却影响了许多后来的漫画家，有些漫画作品里甚至将本能寺之变，说成是果心居士为了封印第六天魔王信长而发动的，总之是把果心居士说得神忽其神。）

照理说才刚杀死信长，控制京都附近地区，光秀应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道理设宴款待一个并非高僧的和尚——或许光秀是想通过果心居士传话，请筒井顺庆加入自己的阵营吧。然而据说果心居士却告诫顺庆说：“光秀活不了几天，你别跟着他干。”顺庆于是加入从前线匆匆赶回的羽柴秀吉阵营，于山崎大败明智光秀，并迫其自杀。果心居士的估算变成了现实，难道他还会占卜和预言吗？还有一则记载，说羽柴秀吉掌握了天下，改名丰臣秀吉后，也曾召见过果心居士。果心居士在众目睽睽之下，往香炉中大把抛入焚香，瞬间烟雾腾腾，从雾中现出一个面目狰狞的女鬼来。据说这女鬼乃是秀吉年轻时在战场上奸杀的乡下女子，秀吉见状当然暴怒，大叫道：“是何外道，如此无理？速速抓来杀头！”

但此刻席间已经找不到果心居士的人影了。众人彷徨之际，筒井顺庆带来的另一名幻术师已经窥破了果心居士的把戏，于是自告奋勇领命，跑出殿外，转入仓库中，一刀取了躲藏在那里的果心居士的首级。这个传说不尽不实，因为筒井顺庆是在山崎战后当年十二月就过世了，秀吉还远没有受赐丰臣姓，掌握整个日本呢。

对于果心居士的结局，还有一种说法，说他没有在仓库被杀，而是被擒住关进了大牢，准备第二天斩首，但当天晚上，他就变成老鼠逃之夭夭，难觅去向了。

连一个半吊子忍者都这样神秘，真正的忍者，那就更不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