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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病一场，陈涛在床上足足躺了差不多半个月。他没有如此不分白天黑夜地生过重病，因此，病魔来了，缠住他死死的不放，久了，情绪便异常低落，人也一天比一天消瘦，到后来起床时，几乎就只剩下蜡黄的皮儿包着几根嶙峋的骨头了。
母亲自然是不离影儿地守护在他的身旁。偶尔清醒过来，看着母亲憔悴焦急的模样，陈涛就恨不能早一天好起来。每一次，他都会拉住母亲的手，轻轻地唤一声：“妈„„”
“妈„„”他说，“涛儿让你操心了！”
母亲的泪水涌出眼眶，沿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淌下，然后，母亲背过身去将泪珠儿擦掉。母亲也会强装笑颜地安慰说：“涛儿命大着呢，涛儿坚强，妖魔鬼怪打不垮的！”
“妈„„”那天，陈涛终于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涛儿坚强，妖魔鬼怪打不垮涛儿，是的，打不垮涛儿，你看我不是好多了吗？妈，我能自个儿坐起来了！”
母亲拍一拍陈涛的后背，替陈涛把棉衣披上：“能坐起来就好„„闺女来看了你好多次，还给你拿了好多的药来。孩子是小的乖，媳妇是老的好。涛儿，你找了个知冷知热的好媳妇，娘放心了„„”
“妈，你说的是项婷吧，都快三十的人了，还闺女呢，你以后就管她叫媳妇吧！没有媳妇，娘心里慌，对吧？”
母亲被逗乐了，笑道：“蛔虫儿变的，钻进娘的肚子里来了，娘想啥你也知道。涛儿，能起床就起床吧，到外面走一走，见见阳光，百药不如一晒，再多的药都赶不过晒太阳。穿厚一点，身子虚弱，经不住风寒的。娘去菜地边刨了一点侧耳根和蛤蟆草回来，熬汤，喝了去寒。以前你爹生病，没钱抓药，娘就是自个儿想办法出门去采的野花野草。偏方治大病，现在这门子药那门子药，广告打得满天飞，说的比唱的好听，可全是假的，鬼才相信。越是专家越骗人，越是教授越打胡乱说„„唉，涛儿，不知狗狗给杨教授写信了没有。狗狗懒怠，不懂礼貌，怕是忘了给人家写信。你写信去问一问狗狗吧，过河不能拆桥，吃水不能忘了挖井人，狗狗有今天，全靠了人家杨教授的拉扯和帮带！”
提到陈蕊，陈涛来了精神，掀开被子下床。虽然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站立不稳，但在母亲的面前，他依然装得精神抖擞。伸一伸胳膊，踢一踢腿，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对母亲笑道：“妈，真好了！”
母亲喜上眉梢：“好了就万事大吉了„„去吧，涛儿，到外面晒一晒太阳，这两天太阳蛮好，暖和着哩！”
“唉！”陈涛点头应允，然后穿戴了一下，出了门来。
外面的太阳果然很好，暖暖的阳光从碧蓝的天空照耀下来，把湖面映得波光粼粼的。湖心里的渔船一艘一艘的往来穿梭，绣花般翻卷起洁白的浪花。渔场又开始下网起鱼了。
陈涛沿着湖边的林荫小道漫步到了大堤旁，接着又捷径跨上了大堤。好久没有到大堤上来闲游，不知不觉地堤岸两旁的山茶花已开得如火如荼般绚烂。他在一株硕大碧绿的山茶树旁站了下来，久久地，凝视着红亮亮的花朵，他的脸上浮起了恬淡的笑容。
“所长，居然有闲心来赏花呀！”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惊扰了陈涛。
陈涛回头，见是镇中学的老师梅长海。
梅长海牵了孩子，也是到大堤上来赏花和看捕鱼的。
陈涛笑了笑，回答说：“你不也来了吗？花开了，不来赏一赏，会辜负了花的好意的。花儿比不得人，得罪不起呀，得罪了，明年就不开了„„梅老师，有小雪父亲的消息吗？我一直惦记着呢。我答应过小雪，务必要找到她父亲的下落！”
“所长，算了吧，别去操那份心了，穷苦人的命没那么值钱的。小雪死了，除了我这不争气的弟弟，谁还会想起他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呀！怕是把命丢了吧，我也多方打听过，没一点儿消息„„所长，多亏你替我说话，学校当官的没敢再欺负我。这年头，谁手中有权谁就是老子。信不信由你，什么法律，什么良心，什么道义，通通都被金钱和权力霸占了，不是‘通奸’，是‘强奸’。咱的话难听，对吧，可你敢诅咒发誓说这不是现实么？你曾经劝说过我，叫我向前看，你说未来是美好的；你还说随着国家法制化建设的推进，社会会变得越来越民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会变得越来越和谐„„假的！你以为我还是三两岁小孩，可以随便的哄骗么？的确，法制化建设能使社会变得民主、文明、和谐，可当官的在认认真真的搞法制化建设吗？我很悲观，我不像你那样高调，凡事只往好的方面想„„听说你要结婚了，新嫂子既漂亮又贤慧，祝福你，好人有好报，到时候别忘了请客，不管你是欢迎还是不欢迎，我都是要厚着脸皮来朝贺的！”
陈涛仍旧是笑，他说：“你知道咱不搞请客送礼那一套，我还没有穷到需要靠请客送礼来筹办婚礼的地步。我和你新嫂子商量好了，拿了结婚手续，搬到一块儿住就行了，不请客，不摆席桌。结婚嘛，两个人的事儿，何必要旁人来打扰呢！„„孩子多大了，都上学了吗？”
陈涛俯下身子，去逗小孩玩。
小孩有些择生，躲到了父亲的身后。
“叫伯伯，陈伯伯是好人，以前和爸爸一块儿教书，躲什么躲，真没出息！”梅长海责备着孩子，然后给陈涛做解释：“在家里呆惯了，很少出门，所以见了生人就躲„„你瘦了，是生病了吗？”
陈涛直起身子：“就是，病得不轻，刚痊愈。梅老师，我真怀念教书的时光，要是组织许可的话，我还想回到学校里来教书。教书好，清闲，无牵无挂，不像咱们警察，整天瞎忙乎！”
“警察好，吃国家的，穿国家的，有权又受人尊重，我想当警察还没人要呢！”
“错了，要说受人尊重，老师才是最应该受到尊重的。国之大事，教育为本，如果老师都受不到应有的尊重了，那么说明国家是在舍本逐末。谁忽视了教育，谁就是在对国家的未来推卸责任。你看历朝历代有所作为的帝王将相谁不重视教育呀，天、地、君、亲、师，老师的地位不低吧！再说国外，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谁又不是把教育放到重要的位置上呢！经济发展了，教育落后了，其结果必然是外强中干。如今的大款们，虽说有时候钱多的数都数不过来，可除了金钱，又有几个是能真正受到人们尊重的。他们有钱，却未必有文化。没有文化的大款，还能算大款么？梅老师，热爱教育事业吧，尽管现在教育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但教书育人的事业依然是崇高的事业，因为它肩负起的是为国家和民族培养下一代的重任„„”
“所长，你讲的道理我明白„„你自个儿去玩吧，我要陪孩子四处走一走！„„黑二捉住了吗，真不是东西。他就是书读少了，要是多读一点书，说不定也不会变得那么坏的！”
梅长海说着，借故离开了。他尊重陈涛，但却不愿意聆听陈涛冠冕堂皇的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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