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趣——童年

我的童年是在外婆的小山村里度过的，那里水美草肥，牛羊成群，风景如画！父老乡亲更是憨厚朴直，热情大方。

乡里人家勤快，鸡叫三遍后已是炊烟袅袅，等我起床时，老梨树下的小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把那筋道道的大馒头上涂了一层喷香的豆瓣酱，喝一口淡浓相宜的面汤，再来两块咸鸭蛋，那个滋味真是百吃不厌啊！！吃完了饭，外婆把家收拾停当，姨姨就和左邻右舍的青壮年人就相约扛着锄头到地里干活了，映着朝霞，攒动着的草帽下那一张张幽黑朴实的脸，笑得格外灿烂！小家伙们跟在大人屁股后头，在田间地头三五成群的自己找乐趣。田野里有多少珍贵的好东西啊！蛐蛐蚂蚱们在草丛里跳来跳去，蝴蝶翩翩起舞，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叽啾叽啾的叫着！我和小伙伴在草丛里睁大了眼，翻拣着可以解馋的小果子。现在回味起那两种最好吃的野果子，嘴里还有点想流口水呢！一种叫麻泡，外形和味道都像甜瓜，只不过个头小些，只有乒乓球般！清清淡淡的，皮里头一包的籽，那些小种子见土就生根，到了明年，又长出一堆的苗子，结出一串的小瓜！还有一种叫长虫食的莓子，红艳艳的像颗颗宝石一样点缀在万绿众中特别惹人爱，有手指肚大小，颜色和味道都比杨梅好多了，吃起来酸酸甜甜的！不过听大人说，有这种莓子生长的地方，一般都有蛇出没，所以大家还是蛮小心一次又一次偷吃掉了不属于自己的小零食！！

有时馋得厉害，胡搅蛮缠着家里的大人，去玉米地里折几截甜梢梢来吃，每个娃娃怀里都抱着几根，边走边啃，吃甘蔗啦！等我们心满意足的时候，那些好端端的玉米也毁之一旦了！

村子里有一条河，水很清澈，也不算浅，一年到头的哗哗啦啦流个不停。河上有座小石桥，缝集桥上人来牛车往，热闹的非凡，背集就显得冷清许多。夏夜，劳作一天的男人和女人们汇聚在距桥的很远两侧洗澡，月亮都挂上老高了，还有人在谈笑风生。每天傍晚，我都会和小弟弟跑到桥头等候下班的外公，外婆经常说我们：哪是等你外公哟，是等他手里的宝啊！！这话一点都不假，外公每次看到有两个脑袋在桥墩上出现时，就会哈哈大笑让我们闭上眼睛，不知从哪里变出几个果子或是一包糖豆给我们香香小嘴儿，再一手一个的把我们抱回家。经常会看到有人撒下大网，活蹦乱跳的银鱼儿不停的在网里跳跃！也有人去河底捞河蚌和水螺喂鸭子，那些一两斤重的大河蚌，壳张开了就像个小水瓢似的，村子里的人就拿来舀粮食，方便的很！因为听多了美人鱼的童话，我老以为在蚌壳里头藏着珍珠项链，可是找来找去却总也不如意。有时家里临时有客人，来不及去街上买肉菜，就捡些很肥美的螺蚌回家，请那会做一手好菜的老叔们，煎炒焖煮一番，几盘家常大菜立马出锅，麻辣鲜香的，宾主尽欢！！

儿时，我酷爱钓鱼，和一群小孩子，找根长竹杆，系上个罐头瓶子，里头再来两块馒头渣，装备齐整后就出发了。河里的小鱼可真多啊，各式各样的，圆的，扁的，灰色的，银色的，还有红有绿，一瓶子上来就能钓十来条的，细心的把它们倒进大水盆里，提回家去喂外婆的鸡吃！有一年大旱，河里的水浅得没有半米深，有天乡亲把水抽干，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水里摸鱼，啊！好多鱼在腿边跳来跳去，不时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惊呼：好大一条鲢子啊！乡亲们像过年一年，欢笑着提着水桶端着盆子，披着满身的河泥，满载而归。我没有捉住什么鱼，不过有只透明的虾公跳到我手里，被我珍宝似的捧回家，放在瓶子里养着，结果又被调皮的小表弟捏死了！现在想起来还耿耿于怀呢！！

乡亲们热爱自然，房前屋后多少栽些果树和花草。外婆家正厅外就是几大丛美人蕉，盛夏里怒放着鲜艳欲滴的花，就像姑娘的笑脸，那些肥厚的大叶子就是她的绿裙子！我常会痴痴的看着那丛花，幻想着自己就是其中最美好的一朵！还有华贵的牡丹和娇巧的月月红也不

逊风骚！！院子正中央是棵粗壮的大梨树，好几十年的光景，是老辈人种下的！母亲姐弟几人吃着这棵老树上的果子长大！早春时节，天还乍冷，一簇簇雪白的梨花早已堆满枝头，风送暗香在飘洒的春雨里更加泌人心脾，我那尖锐的小鼻子也仿佛闻到了梨子的甜味。在我的殷切希望中，那些柔嫩的小青果慢慢的长大，到了七月份，已经天天闹着让外公抱得高高的伸着小手去摘那些酸酸的青梨了。有邻居家的小朋友来玩，我也会大方的分些出来。还有一次更巧的呢！村子里有户人家讨媳妇，四里八乡的人都跑去送礼，我和小姨妈吃完喜酒刚进家门，正说口渴的厉害呢，从老梨树上掉下个熟透了的大果子，黄亮亮的，外公把皮削干净了，笑眯眯的递给我：艳子真是好福气，老梨树晓得艳子渴了，就掉个梨下来！还挺是时候呢！

有一年，二姨妈在菜园里种了几畦向日葵，那年秋天我是在焦急等待中度过的，经常一个人悄悄跑到地里，仰着小脑袋紧盯着那颗随着太阳转动的金黄大花，揣磨着它究竟啥时候能熟。直到有天下午，姨妈牵着我的手，在一人多高的向日葵林里，拧下一个硕大的花盘给我时，那颗小心才安稳的放回肚子里。拨开上面枯萎的花瓣，里头居然还有几只小虫在偷吃呢！嗯！比我还馋！！姨妈怕我的小手累了，把那个大花盘分成几瓣，一粒一粒的抽出葵花子来，迫不及待的往嘴里丢，水分还大得很呢！瓜子皮软软的，其实味道并不好，淡淡的，好像还有点涩味，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揍着向日葵吃瓜子！！直到现在还能记忆尤其新！！

那个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提个小篮子，拿把小铲子，挑个晴朗的好日子，牵着姨姨的手，去田野里挖野菜。一望无际的高天像水洗过似的湛蓝，河堤上的白杨防护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偶尔有几只灰色的小野兔突然从面前优美的跳过，惹起一片惊呼。田野里真美啊！各色不知名的小花竞相开放，云朵似的绵山慢慢的吃着紫色的苜蓿草，壮硕的老牛怡然的卧在地上，慢慢的咀嚼回味的甜美的嫩芽！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安详。在湛蓝和碧绿连接的地方，我们漫不经心的寻起了野菜。真是块富饶的好地方啊！一年四季都有各种各样的野菜生长：婆婆丁啊，马齿苋啊，车前草啊，还有小根蒜和灰灰菜。我最喜欢的是荠菜，雨后未干的土

地上，那些荠菜像约好的似的，一下子都从地里钻出来了！嫩生生的，油绿绿的，铺散开来有巴掌大小，肥大的花叶子上还沾着点点小水珠，轻轻的一提，雪白的根须就从松软的地里面拨出来了！那股泌人的馨香直往鼻子里头钻！不消多时就满载而归。烧开了一锅水，把洗净的荠菜丢进去滚那么一下便捞了出来，沥一会，拌上盐糖和味精和酱油，洒上炒熟的芝麻粒儿，再淋上几滴喷香的小磨油，哎呀，那个滋味真是舒坦的许多年都忘不掉！老家还有三月三，荠菜煮鸡蛋的风俗，在霪雨霏霏的早春三月，各家各户的大铁锅里都会煮许多飘着荠菜香的土鸡蛋！中秋节时，农人们都会割一些艾叶和薄荷回家熬水洗澡，可以治很多皮肤病，也有把干艾叶拿来点燃熏害虫的，淡青色的烟雾飘起来的时候，那些可恶的长脚蚊子都飞得远远的，整个小院里一派清爽。深秋时节，屋外的那几棵老柿子树也丰收了，火红的大柿子像一颗又一颗红玛瑙似的，半掩在绿叶丛中！想吃的时候，就去摘几个下来，揭开干枯的蒂，用力一吸，成熟的汁液就顺当的流进嘴里甜到了心头！每个金秋里，农民黑黑的脸上都会挂满辛勤的汗珠。用粗糙的大手肩扛手推的把粮仓堆满。金灿灿圆滚滚的玉米麦子和大豆滚得满地都是。那个喜啊，那个乐啊！哪户人家的粮食高产夺冠的喜讯又会被四里八村的乡亲们津津乐道了许久。

冬天里，皑皑白雪把小村子裹得严严实实，基本上没有什么农活了，吃了饭，女人们扎堆在一起纳鞋底比手工，炫着哪家的媳妇长得俊俏，绣花的手艺好！！男人们则抽袋旱烟编点蔑货，有时也抹抹骨牌，只有贪玩的孩子们还在屋外留恋忘返。一双双小手冻得像红胡卜，清鼻涕挂在下巴上足有半寸长，依然在雪地里嬉闹，实在受不住冷了，才会像头小牛犊一样，唿哧唿哧的喘着粗气揭开厚厚的棉门帘子，跑到旺旺的火盆边，跺几下脚，搓几回手，身上刚有点热乎气，又顾不得妈妈的召唤再次加入到疯跑的队伍当中。沉寂的村子有了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多了几分生气。雪天里一般是不出门的，万一有哪个乡亲在外遇到点难事，随便走到哪户人家中，主人都会热情的寻问客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歇歇脚喝碗热茶烤烤火，这些都是不可少的待客之道，有些盛情的还会捧出花生瓜子的共同分享。赶上吃饭的时间，定是不会让客人空着肚子出门。捧出家里最大的宽边粗瓷大碗，盛满了飘着辣子的猪肉白菜粉

条汤，捡好几个大玉米面馒头，硬叫人家吃完了再走！！席上没有宾主的客套寒喧，只有邻里的热情粗旷的笑脸！庄户人实在，又好脸面，最爱听客人临走时那句主家真厚道！那一刻笑得才真叫畅快开怀！！

经常会在这些二十年前的回忆中笑醒，可醒来之后又觉得怅然若失。梦里的小山村我已有许多年没再去过。听母亲讲，小河早已干涸，村子里的青壮年也出远门了，只留些老人和孩子们孤独的看家，许多致了富的人搬走了，那里都显得清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