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我的岁月。
我以为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以为我已经很成熟了,我以为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对的……
——题记
[1]
她走的那年,我才六岁。
眼前白蒙蒙的一片,就像那死寂流泪的天空一样,让人很不是滋味。
地上湿湿的,仿佛刚被上帝洗过脸。我清楚地记得,他的表情很呆滞,像一只玩具熊一样,眼神里没有一点光彩。
“你哭啊!死女子,你妈把你拉扯这么大,现在她走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啊?”外婆扯着我的头发说。我没有还嘴,我知道我那个时候也不应该还嘴,我就那样跪在那里,面无表情地跪在那里。
风吹着,树木沙沙地响,像是在唱一首离歌,又像是在述说着什么,它们的叶子都掉光了,地上的泥浆到处都是,把书叶黄色的衣服都弄脏了,有几片叶子还在半空中跳着舞,是那么凄凉,那么沧桑……
“小雨,我们走吧。”他拉上了我的手,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2]
他把我带到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是那么陌生。每个人都在疾步走着,似乎永远都没有目的地。
那个土堆平平的,幅度不是很大,它就孤独得躺在那里,躺在那个一毛不拔的地上。土堆前面没有墓碑,没有鲜花,没有纸钱。
“小雨,和你妈妈道个别吧。”他说。
我看着那个土堆,觉得是那样可笑。她是那样风花雪月的女人,现在却一个人静静地待在这里。
他还是那样呆滞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3]
我十二岁那年,他也走了,走得那样悄声无息,就像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和她一样,他也躺到了那片孤独凄凉的土地上面。
我被送到了外婆的家里,外婆的眼睛是冰冷的,和她的人一样。
她让我叫那个比我小两岁的男孩叫叔叔,我没有叫出口。人的辈分有些时候就是那样可笑。你就是让我叫他弟弟我也不会叫,我想。
在那个小屋子里,一切都另人窒息,我知道那里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那个小孩和我争这样争那样,拆我的辫子,撕我的本子,我都忍了。
“他是你叔叔,你怎么这么没有孝心?”外婆说。
“叔叔?我没有妈妈又何来叔叔?”我冷冷地说,她把我痛打了一顿,而这更让那个人肆无忌惮。
在这个屋子里,我度过了我余下的童年。
[4]
十四岁,我上初二,在村子一个老教师的家里。全校只有十二个学生,初中三年级的全部在这个数字里面。教我们的是个老头,戴着一副破烂的老花眼镜,背微微驮着,黄褐的秃顶,太阳一照就泛起金子般的光。
不管是什么时候,他疲倦了就会睡觉,有些时候还是在上课他就打起了呼噜,同学们怎么也把他叫不醒。
因为这些原因,我不得不在那个小屋里自学。
“我不去那老头家了,我不读了。”我说。
“什么?你个死女子,气死我了,你不读书,你干啥呀?你不读书也行,从明天开始,你就和我一起下地干活!”外婆非常生气地说。
幸运的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我一直在晚上自学,三个月后,我考上了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作为外婆,她没有理由不让我去上学。要真是那样,我想我也应该有办法离开那个另我窒息的地方。
[5]
十八岁,我成年了,那也是我离开后第一次回到那个屋子的时间。
外婆的眼睛还是那样冷冷的,和她的人一样,只是昔日光生的脸上已爬满了皱纹,秘密麻麻,像蚯蚓一般。
另我惊奇的是,那次回去,竟没有看见那个曾今被外婆宠得忘了祖宗的人。外婆说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里有一种叫做悲凉的东西。
是啊,四年了,这四年来,光阴是改变了许多,回首以前的那段时光,心里未免会猛然抖颤一下。
外婆问我说:“想关于你妈妈的事吗?”
“我没有妈妈。”我依然是那样冷冷地说。
“我知道你不想知道,但是你已经成年了,有些话,我应该告诉你。”她说,“十二年前,你的妈妈的公司破产了,这你是知道的,从此你家的经济来源也全都绑在了你爸爸的身上。你妈妈有姿色这是谁也不可否认的事实。可是红颜薄命,你妈妈公司的老板盯上了她,并在他破产的那天晚上了她,正好被你的爸爸看见。也许她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破坏的吧。后来,你爸爸便成日酗酒,有家不回,你的妈妈知道他难受,所以也尝试着去劝过他。哼!说来有些可笑,我女儿受了侮辱,反要她来劝慰别人。你爸爸不理解她,骂她是淫妇,我想你知道这个词的严重性,你妈妈对他是彻底死了心,对自己也彻底死了心,最后,她终究选择了死亡。”
故事似乎有些简单,很难让人相信。
“怎么?不相信吗?”外婆说,她看出了我的心思,“是啊,人都已经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不相信就不相信吧,也许这对你才是最好的交代。”说完她叹了口气。
事情就这样过了,而我,依然糊里糊涂地被夹在中间。
[6]
二十五岁,我终于来到了那个地方,那个曾今一毛不拔的地方,如今已经长满了鲜花与杂草。十九年来,这里还是那样孤独凄凉。以往的两个小土堆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摸索着来到差不多的地方,女儿站在我的旁边。
“妈妈,这里是哪里啊?”女儿问我说。
“外婆外公的家。”我说,女儿似乎没有明白,她还太小,我抬起头,仰望着天空,那里漂浮着几朵白云,在蓝天上点缀着煞是好看。
“妈,爸,我来看你们了,你们还好妈?”十九年了,堆积在心中的不满与怨恨终于发泄了出来,心中无比舒畅。良久,我才感觉有一些热热的东西从我脸上滑过,哦?我流泪了。记忆中,这十九年来,我从来没有流过泪呀!
“我们走吧。”我说。
岁月就是这样流转着,流过了又反回来,像是永远也流不完一样。
别了,我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