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3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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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04-21 23:29
清同治、光绪年间,东门派鼻祖林谦培精于印钮与博古图案,兽头形态生动,头发均作开丝,连续不缀,细腻传神。传人林元珠雕钮遒健有神,尤精于鬓、鬃、毛、发的刻画。嗣后东门派刻钮驰名者有林元水、林友情、郑仁蛟以及现代的林寿煁、周宝庭。他们继承师法,但能入古出新,各有个性。周宝庭在兽钮雕刻上兼容东、西门派之技,创作之余并致力传统古兽印钮的发掘、整理和发展,贡献良多。
与林谦培同期的潘玉茂承杨、周遗风,深刀精刻,对印钮的博古、薄意及开丝均有很高造诣。西门派后人林文宝、陈可观、陈可铣均是雕钮名家,多用圆刀半圆刀,具清雅大方、浑古朴茂之长。林文宝毕生专事印钮,被誉为钮工巨擘,他的钮饰作品题材广泛,花果、古兽、翎毛、动物无所不涉,依势肖形,俱能契古,刀法古朴,构思精妙。 中国人对玺印几千年来都抱持着极为敬慎的态度,它不但是个人信实的「分身」,同时更是封建时代用来旌表身份地位的产物。在历史的千锤百炼之下,便形成了世界独有、义涵丰富的篆刻艺术。
「印钮」这个「钮」字,在许慎《说文解字》就当「印鼻」解,也就是印章顶端。我们从汉代以前出土的玺印钮式来判断,这些圆印、穿带印、四面印、五面印、六面印、子母印,不论是瓦钮、桥钮、鼻钮、台钮、覆斗钮等,穿绳结绶,悬肘佩身,应该是它们的主要功用。后来更配合官制品秩的高下来赋予不同造型,作为门阀与功业的区别。
印风既开,钮式逐渐脱离传统造型,大胆赋予个人创意,尝试将前所未有的造型呈现在印钮上,于是有流派之分。主张不同,风格自异,朴拙有之,细致有之,有者典雅,有者俚俗;总在时空的洗礼下上演一幕幕起伏与盛衰,然后才会淘洗出不朽的惊世之绝响,平添文化美中的又一惊叹号。 根据学者的考证:中国早在晚商周初之际就有玺印的使用,其质地不外铜、玉、银、骨、角、石、陶、金、铁、木、牙、竹根、珊瑚、鎏金等。汉代玺印基本上以铜炼铁铸居多,在印面的表现上保留了秦代小篆的文字之美,线条灵活而不草率,疏密自如而不憋扭,规矩中带质朴而不花俏,这是中国篆刻史上第一个黄金时代。由于纸张尚未发明,此时玺印是当作「封泥」用于简牍之上的,俟后才使用以水和颜料调制的水印来钤盖于纸张之上,至于现今的印泥则是唐宋以后的产物。
历经了一千多年来到元末,在吴敬梓(1701─1754)笔下《儒林外史·楔子》里善画荷花、梅花的浙江诸暨人王冕(1287─1359),以花乳石(青田石)治印;两百年后,明代正德、嘉靖年间,苏州人文彭文三桥(1498─1573)(文征明之子)又以处州(浙江境内)灯光冻治印,开启了石印风气之先。
后来篆刻艺术能发扬光大于有清一朝,端赖寿山石与刻家的相得益彰。当然我们不必臆测寿山石开采出来的确切年代,但早在宋代墓穴中就发现以寿山石雕制成的殉葬物品,可以想见其石质与刀感俨然已获石匠的青睐,随着日益兴盛的篆刻风气,寿山石很快就成了篆刻界的新宠。 寿山石是一种开采自闽省福州市寿山乡及月洋乡的叶腊石。种类极为可观,主要分为三大系统,即:高山、月洋与旗山;高山系,又分田石、山坑与水坑。田石以田黄为尚,水坑以坑头洞、水晶洞为佳,山坑品目尤为众多,以杜陵、善伯着称;月洋系以芙蓉称冠,总计寿山石类不下四百种。其中夙有「寿山三宝」美称者为:田黄、芙蓉、杜陵,乃基于其「凝腻温润,佳石胜玉」的特质使然。
其他像浙江昌化石、青田石亦极负盛名,鸡血石以昌化价位远胜巴林之上,所以也有:田黄、鸡血、芙蓉为「印石三宝」的说法。晚近,在寿山石矿脉趋于枯竭之际,业者相继推出了新的石材,质美量大,成为市场新宠,薛平南教授(1945─)迳以「新寿山三宝」称之(新芙蓉、文洋、水坑);同时又在内蒙古开采出新的矿脉,名曰巴林石,亦不乏精品,颇受欢迎。 这些作为玺印的材质,主要都是取自蕴藏在地下几千万年的矿脉,在近两三百年才大量被发掘出来,其材质之精粹,品相之高绝处,载诸典籍;清代黄任《秋江集》有诗为证:「神骨每凝秋涧水,精华多射暮山虹。爱他冰雪聪明极,何只灵犀一点通。」高兆《观石录》有道:「贵则荆山之璞、蓝田之种,洁则梁园之雪、雁荡之云,温柔则飞燕之肤、玉环之体,入手使人心荡。」是书又载:湛一诣友人居陟庐观石,方开箧,趋令掩椟,笑曰:「不敢久视,恐相思耳!」爱石成痴,堪称一绝。前人盛赞:「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良有以也。
这些涤忧去烦、玲珑剔透的印石总是令人爱不释手的,同时更兼具中国人「玩物养志」的理念,从而撷取其「温润如玉」的特性以涵泳君子之德。如果有出自行家的奏刀,其价值更添上了对硕学鸿儒的礼敬;辅之以印纽的衬托,使原本方正厚重的石材瞬间一股巍峨拔地而起,彷佛一尾蟠龙自石材中窜升出来。可想而知,这些灵动娇美的印石在一两百年前无疑是贵族的珍玩,绝佳的贡品,对一般百姓而言根本是无缘之物。 进而言之,印钮所呈现的艺术效果,实出于几千年来「图腾文化」的浓缩。打从远古时期,这些反映在鼎彝礼器上的构图,无一不是高度文明的产物,而印钮更往前迈进了一大步将它立体化,使印材得到无与伦比的生命力。这样的工艺成就,结合原先的印面篆刻艺术,乃成为极其珍贵的文化资产。因为印面所呈现的笔意、刀法、结构、学养,蕴含了丰富的高度美学,我们很难找出第二个能在方寸之间涵盖五千年文化的精致艺术。
*自一九六六年起发动「文化大*」,由于高举「除四旧」的旗帜,十年下来为数不少的珍贵雕件由单帮客从带来,甚至与东瀛交易,往来十分热络,形成骨董交易空前繁荣的景象,也使廖德良目睹许多古钮及骨董精品,耳濡目染,心领神会,眼界为之大开,见识到非常多的老石材,成为鉴定老刻工、旧石料的最佳训练教材。 刘勰《文心雕龙·知音》有云:「凡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故圆照之象,务先博观」。廖德良即拜*之赐,使其工艺立基于博观,并在陈可骆、林天泉两位前辈指点下,所以治钮能兼容并蓄,汲取西门派与东门派之长。东门派讲究雕工精巧,重视外观;西门派追求拙趣盎然,捕捉神韵。廖德良面对传统的保守风气,勇于开创,以磅大气冶二者为一炉。
攻治印石首先应深谙钮式「相石」之理,缺少这一道工序,再久的刻龄也是枉然。因为石工在矿脉开采的过程中,仍脱离不了使用炸药的粗糙手法,同时还要面临岩层压力改变对新开采的石材所生成的变化,因此裂痕在所难免。上好的钮工可以使罅隙避得自然而不牵强,线条流利生姿,倘再巧色的构图经营稳当,便足以镂瑕增胜,自成一绝。可见如何避罅隙,凿沙隔,配巧色,添薄意,是钮工必修的第一课。
其次钮式的造型往往随顾客所好,以为生物领域上有的都可以照单全收,争奇斗新,精巧却不耐看。殊不知典雅庄重的取向才合于钮式原则。所以我们观察经廖德良入钮的造型,或螭、或猊、或獾、或獬、或麟、或凤、或狮、或鼍、或夔龙、或生肖,论其姿态,或盘、或跪、或蹲、或卧、或立、或坐、或跃、或搏,极富巧思,无不令人叹为观止,心荡神驰,触目有垂涎之想。
基本上,廖德良的钮工大量运用了浑圆的线条,这是中华艺术美学中极为重要的一环;试观太极拳的运掌,以及传统戏剧的作功,便大量地采用画圈的动作来展现肢体语言之美,图腾艺术亦不外乎此。
廖德良的印钮艺术,已达炉火纯青、变化裕如的境界,所以观其作品,时而丽质天生,玲珑可人;时而庄严刚劲,威仪骤生;彷佛如虎添翼,点石成金,允为空前绝后之鬼斧神工!此其一也。
尤其廖德良能够精确地体认石雕与木雕在印钮与摆件上风格的差异,更是使一刀大师在业界脱颖而出的关键因素。廖德良在转型上,充分掌握到木刻型制不一,可大可小;反观印钮佳材难觅,体积势必小巧,表现于木刻上的无论是圆弧还是长条,均需浓缩挤压在方寸之间的印钮上,倘无丰厚的天份,实无法逾越此一鸿沟,此其二也。
其次,木刻视同摆件,侧重欣赏,要求写实*真;而印钮讲究玩赏,与摆件大异其趋,因此写意不能写实,此其三也。
再者,印材为天然矿物,难免有瑕疵、有裂痕,如何避罅隙,剔砂隔,配巧色,凿镂空,使之自然浑成,巧夺天工,断非三五载可成气候,此其四也。
综合上述四点观之,廖德良早年木刻刀工的深厚基础,发挥了关键性的影响,所以在制钮艺术的表现上游刃有余,其精彩处正如赵孟頫(1254─1322)所谓「狮子扑象,全力以赴」。一般作品不是失之于花俏不适合入钮,便是造型、线条、色泽、姿态失之于牵强附会,而且把玩盘弄,容易刮手。
尤有甚者,有些钮工竟然无端损佳材以迁就写实,本末倒置,令行家深感痛惜;这些都是工艺家标新立异,急于摆脱传统的后遗症。读者缘此,当可了解到印钮的欣赏要领在于「凸显质感之美、不求相像拟似」,便能明白何以大师作品率皆如古玉般浑朴圆融,极富巧思,使印材与钮式相得益彰,就是因为廖德良深谙印石把玩的原则使然;一位石友曾有感而发地说:「观一刀印钮,有禅味,顿生清凉意。」洵为至论。 灵透而爽结的上好印材,必须具备:凝、结、细、腻、温、润六种好的特质,珍之惜之,万万不忍奏刀。然而佳石一旦落入庸匠之手,为迎合市场眼光,总免不了横生损的下场,令行家痛惜,所以一枚好印,其钮式是不容轻忽的。
犹记卅余年前,张心白先生偕同张守积先生、王粹人先生,于大师新店寓所品相泰来原石优劣,拟以机具裁切,张公即兴一句:「老廖,你就撩一刀吧!」于是大师「一刀」之名也就不胫而走。回顾大师一路行来,于今整整四十载,正好作为大师艺术生命辉煌的里程碑。
日本一位社会学者曾经说过:「一家的宝物过了三代应该属于国家,一国的文化过了三个世纪就应该属于全世界」。我们姑且不论究竟有多少中国文化被日本学去了,但这样的见解确有其独到之处,廖德良先生的印钮作品便是如此。如果你没有看过,可能要感慨福薄,不过一旦见识过了,「曾经过眼」也就不枉此生。
艺术是审美的飨宴,也是人类心灵共同的呼唤。《庄子》〈养生主〉篇描述庖丁解牛出神入化,「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廖德良纽艺之精当传神,圆融无碍,可谓当之无愧。希望这一项精心策划的廖德良印钮巡礼,能带给您耳目一新,别开生面的感受,从而珍惜每一分历劫犹存的文化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