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4-10-24 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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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4-11-09 19:40
故人送我东来时,手栽荔子待我归。
荔子已丹吾发白,犹作江南未归客。
江南春尽水如天,肠断西湖春水船。
想见青衣江畔路,白鱼紫笋不论钱。
霜髯三老如霜桧②,旧交零落今谁辈③。
莫从唐举问封侯④,但遣麻姑更爬背⑤。
这首诗作于宋哲宗元祐五年二月七日,值东坡 “乞外”在杭州太守任上。乡里故友蔡子华托人来求诗,东坡对之深情怀念,积思成梦,梦觉而成此诗,诉尽了对故友劝归的深切谢忱和心心相印的情谊。
诗的开头两句,即开门见山,首先点题 “故人送我东来时,手栽荔子待我归。”——“归”字是贯穿全诗的抒情主线。在 “元祐” 与司马光等论辩“免役法”兴废之争中,东坡的报国之梦再次幻灭,并屡遭同僚的攻击和谗陷,他阅尽了浅薄世态和官场黑暗,而顿时想起故人的忠言相嘱。想当初,故友送自己东赴汴京步入仕途时,曾亲手栽植了一株荔枝树,等待他的早日归来。荔枝,是世上最美好的果树,以之比喻 “归”意,说明 “归”的甜美如蜜; 植树待果,说明友人对他是长期而耐心的等待,同时也表明了两人间的友谊长存。——其实,友人的 “归”字含意更为深远,即它反衬出仕途的艰险和世态的炎凉,充满了愤世嫉俗的预见性。东坡开初或许对 “归”字的真正含意尚未完全理解,而目前,世路的凶险、人海的苍茫,使他在亲身经历中体验到了它的沉重分量。由此而更增重了他对友人的情谊和怀念。
“荔子已丹吾发白,犹作江南未归客”。友人久久地等待着,荔枝的果实都发红了,自己的头发也已斑白了,而自己却还仍然浑浑噩噩地处在 “常恨此生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 《临江仙》 ) 的矛盾苦闷之中。由此,诗人对友人的劝归触动愈深,并由衷地从内心感到无比的愧疚,大有“闲夜思君坐到明,追寻往事倍伤情” (元稹 《寄乐天》 ) 的情状。
而后,触景生情,悲从中起,全身心笼罩起难以抑制的哀痛: “江南春尽水如天,肠断西湖春水船。”江南的美好春光已经逝尽了,弥漫的湖水,与天际相连,好像诗人那悲愁缭乱的心绪,也已是茫无边际了; 更哪堪乘坐在西湖的“春水船”上,再触发着从暮春到暮年的无可奈何的凄楚之痛呢?诗人忧心如焚,终于“肠断”了! 在极度悲痛的浩叹中,诗境充分透露出诗人的思归之殷和怀友之切。
于是乎,从思友转到思乡,一片质朴、善良、真挚和热情的乡情场面顿现眼前: “想见青衣江畔路,白鱼紫笋不论钱。”父老乡亲的纯朴好客、忠厚待人,恰似一个与风涛险恶黑暗现实相对照的人间乐园。诗人沐浴在乡亲、友情的温暖之中,萌发着对自己过去美好时光的依念和呼唤。
“霜髯三老如霜桧,旧交零落今谁辈?”诗人对故友和乡人的悬思苦念,集中为对“三友”高洁品格和超凡气质的钦敬与向往,在“旧交零落”的鲜明对比中,他们的崇高节操和旺盛的生命力又显得多么坚强和高大啊! 东坡的交友,从来是“爱重其人” (《辨贾易弹奏待罪札子》) 、契合其心的,他曾在其《与庆源尺牍》中说: “日与蔡子华、杨君素聚会,每念此,即致仕之兴愈浓矣。” 又《与杨君素尺牍》云: “吾丈优游自得,心恬体舒,必享龟鹤之寿。劣侄与时龃龉,终当舍去,相从林下。”沉思嗟老之余,诗人归去之意已决。于是,诗境刹时豁然开朗:
“莫从唐举间封侯, 但遣麻姑更爬背。”不要再执迷不悟地去找唐举问相、探求那些无聊的封侯富贵之事吧,还是去搬请麻姑仙女用她的长爪为自己搔搔背痒吧! 东坡是一个善于用典的杰出诗人,他以“麻姑爬背”典作结,不仅想象奇特、形象生动,而且幽默含蓄、意趣横生,从而升华了“从友归去”的题旨,顿使全诗首尾相应,浑然一体。再者,诗境描述的神人与共,亲密无间,打破了天壤的间隔,显示诗人寻求的闲适之乐,令人神往。
全诗直抒胸臆、一泻千里,字字句句表达了东坡对友人的率真赤诚之心,宛如自心底喷涌出的一股清泉,晶莹透澈,畅流无碍。再加以诗歌语言质朴明朗、平易自然,又如面对友人倾诉衷肠,显示出一种亲切热烈、风韵天成的艺术风貌。所谓“文如行云流水”者,此之谓也。